“擁有這麼多兵力,我們輸了就太丢人了。”
涼州大帳之中,燭火映紅戰甲,殺氣凝如寒霜。
魚懷忠身披绛紫華服,金線勾勒出雲龍紋飾,雖未披甲執刃,卻立在帥帳中央,宛如一座沉穩不倒的鐵塔。
他端着酒杯,說完這番話後,帳内有片刻的沉默,徐圭言才在一旁忙不疊地點頭。
魚宦官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徐圭言在他面前盡量不出風頭,也不做任何決定,軍中上下都聽魚懷忠的命令。
秦斯禮坐在桌子後,看着徐圭言狗腿子的模樣,不由得輕笑一聲。
徐圭言對上了他的眼,似乎是在問怎麼了,難道他沒有谄媚的時候嗎?
當然有,秦斯禮低下頭,拿起茶杯輕抿一口。
魚懷忠手中的玉盞緩緩舉高,目光掠過堂中列坐的将士,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映着篝火的微光,亦映着出征前的肅殺之意。
“諸位将軍、諸位好漢,今日這一杯,咱家敬你們!”
他的聲音不急不緩,透着一股太監特有的尖細,然則卻不顯得軟弱,反而隐隐透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涼州自古乃後唐北疆重鎮,此地若失,胡寇必将虎視眈眈,反賊更可乘勢蠶食我朝疆土。”
“此番出征,非為私戰,非為榮辱,而是為國為民,為後唐不倒!”
他頓了頓,環視四周,眼中帶着銳利的光。
“幽州賊寇,心懷叛逆,不敬天子,不奉正統,如今盤踞一隅,妄圖與朝廷分庭抗禮,實乃罪無可赦!”
“而今陛下倚重我涼州之軍,寄希望于諸君之身,若能蕩平此戰,收複幽州,擒賊首于軍前,諸位皆是國之功臣!”
此言一出,帳内衆将紛紛神色一振,肅然起身,殺氣騰騰。
魚太監微微一笑,忽然擡高聲音,語氣鋒利如刃——
“若戰勝,涼州軍當封侯拜将,光耀門楣;若戰敗,則戰至一人不存,亦不能教朝廷蒙羞!”
“今夜這一杯,敬諸君英勇無敵,敬涼州鐵甲不碎,敬後唐龍旗不倒!”
說罷,他仰首将酒飲盡,随即将玉盞重重擲于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響!
瞬間,帳篷内戰鼓轟然擂響,徐圭言等人齊齊起身,高舉酒盞,豪飲而盡,都将酒杯扔在地上,聲如雷動——
“戰!戰!戰!”
夜風卷起大帳,旌旗飄揚,涼州之軍,整裝待發!
天未破曉,涼州的軍号已然響徹天地,震徹長空。遠方晨曦微露,染紅了天邊的雲霞,仿佛戰火即将燃燒的預兆。
涼州軍由徐圭言統帥,三軍列陣,浩浩蕩蕩地鋪滿整個戰場。
步兵在前,長槍如林,刀劍寒光閃爍,齊齊豎起的大旗迎風獵獵作響,繡着“後唐”字的旗幟漫天翻卷,如同浪濤拍打着戰場。
擁有這麼多兵,再小偷小摸地不符合徐圭言的做派。
他們怎麼打過來的,她就怎麼打回去。
徐圭言騎在馬上扭頭看向她身後的士兵們。
重裝步兵的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他們的長槍直指前方,形成了一片無堅不摧的鋼鐵壁壘,城牆般堅不可摧。
盾陣密布,黑色鐵甲如山巒起伏。
騎兵居兩翼,戰馬嘶鳴,烈焰色的披風迎風飄揚,戰馬蹄聲轟鳴,揚起滿地塵沙。重騎兵手持長槍,盔甲厚重,戰馬亦披着鐵甲,如同一支支沖破城門的利刃,随時待命。
投石車、雲梯、攻城塔排列在最後方,兵工營的工匠們正不斷調整攻城器械,每一台巨型投石機都已經裝滿了火油包,靜待主帥一聲令下,便将烈焰燃燒至敵軍陣前!
這一幕幕讓徐圭言心中熱血沸騰,目光移動,她對上了秦斯禮的眼。
兩人同時點了一下頭。
徐圭言轉身,高聲大喊:“三軍列陣——!”
随着她的一聲号令,涼州軍刀槍齊舉,響徹雲霄的金屬撞擊聲如同驚雷在大地上炸開,所有士兵同時踏出一步,戰鼓轟然作響,震天動地!
頃刻,天地間殺氣四起,旌旗遮天蔽日。
涼州軍突襲,敵軍措手不及。徐圭言等人率鐵騎三千,風馳電掣,破敵前陣,直取中軍,幽州軍潰不成軍,倉皇而逃。顧慎如未及整兵,前鋒已被斬,糧道斷絕,軍心大亂。盧景澄棄營北遁,涼州軍乘勝追擊,連破三道關隘,直逼幽州腹地。幽州軍節節敗退,沿途焚營棄械,士卒散亡無數。至黃龍塞,盧景澄自戕,顧慎如被擒,幽州餘部再無抵抗之力。
幽州覆滅之訊傳至長安,宮闱震動,群臣議論紛紛,皆言涼州軍勢如破竹,威震北疆。聖旨火速下達,傳往涼州,嘉獎徐圭言等人有功,封賞軍中功勳将士,賜金帛千匹,以示恩榮。
太極殿内,皇帝李鸾徽手持捷報,眸色沉靜,雖面露嘉許,然語氣未見歡愉。
“徐圭言,你女兒平幽州,功莫大焉,然功高之臣,須戒驕矜。”
他緩緩放下奏疏,擡眸掃過群臣,語調不疾不徐,帶着幾分深意:“涼州戰局未穩,幽州殘部未清,戰火方熄,不可輕言慶功。”
言罷,皇帝再度落筆,追封聖旨一道,命涼州軍繼續肅清餘孽,剿滅隐匿賊寇,務必鞏固北疆之防。
“此戰雖勝,然得之不易,朕不欲見後患生焉。”
金色聖旨鋪展,墨色濃沉,一字一句落下,涼州雖功赫赫,卻亦難逃帝王之衡量。
徐途之從太極殿内走出來,上了轎,閉目,冷汗浸濕衣襟。
——功高震主,終究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