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尤嚼巴嚼巴那層菜汁浸泡的米飯,臉木木的,挂着幹潮淚痕,從頭到腳洗漱了番,臉蛋水汽蒸騰得白膚暈紅。他很快換上差不多卻幹淨的衣服,稍有愉快地去開會。
他背着大個工具包,兩個嬰孩大,更襯得身形畏縮,來到堂廳,從後門溜進去,雖來得早十分鐘,可不至于一個人也沒有,他着急得鼻尖出汗,以為被耍了。像那個空無一人的教室,把他騙進去,再也沒出來過。
可今日不同往日,邬尤顫抖摸出手機,不會有人耍他的,他值得什麼人專門對待。原來中午那兩個半小時,他沒看手機,錯過單位總群通知,沒人耍他,大會更改地點,在另一棟樓。
不過五分鐘,他飛速趕往,心裡責怪自己,再怎麼樣平時應該和水電工其他同行搭話幾句,他們抽煙時候他從來不去,遇到事情容易落單。門口聚集了人,兼有禮儀小姐引導,他瞅準機會從西裝群群的縫隙溜進去,坐在倒數第二排邊角。
坐倒數第一排容易和半路駕到的中層幹部會面,倒數第二排更不惹人注意。原來是恭迎上級單位視察與兄弟單位友好交流,全體成員參加,文藝彙演助興,再領導講話,最末表彰編外人員,以示本單位“内外兼顧、統籌分明”。
由着椅子階梯排布,他從錯錯落落的椅子張望,沒找同行面孔,心下愈發着急,好像來錯了地方,這種地方不是他該來的。他不會去問引導小姐,低頭又看了眼通知沒錯,一排排仔細數去,總算看到一長條深藍近黑的工服。
他側側走道,坐在那條最尾。這些人叽叽喳喳講話,忽然都擡頭看着前方,邬尤瞄了一眼,打頭是一襲端莊白裙的宋如令。可他隻是再度低下頭,心平氣和極了,不是他該看的,看都不應該看。他也就沒看到宋指引着領導就坐頭排,而那四五十的領導之間,有年輕面孔。
很快文藝彙演,邬尤看得很專注。旁邊老高拍了兩下他,他才回頭,隻聽老高說:“耳朵聾了啊。”邬尤不好意思笑笑,又聽他說:“晚點要表彰臨時工,我看名單有你。”
“記得請客啊,有獎金的。”
幾句話一連串下來,邬尤沒反應過來,頭自顧自嗯哦,人家還當他同意了。邬尤卻先高興起來了,不管怎麼說,也是件好事。那種心窩窩的踏實熨貼,他豎着耳朵更是全神貫注。
領導講話和他們幹系不大,也沒必要琢磨,他們又不是為老百姓服務,老高看着邬尤一點也不走神,跟旁邊幾個兄弟說:“邬尤是不是大學生哦,跟我們不太一樣,細皮嫩肉的,人家有心得很。”
邬尤回頭愣愣的,看着幾個老師傅,他吞了吞口水,聽不懂當中諷刺和膈應,老實說:“沒有機會讀大學,我不是這裡人,和我媽一起過來生活,才讀的技校。”她媽看他高中辍學沒啥事,和她天天做苦力,撺掇他拿着自己積蓄,多少學門功夫。
幾個老玩意兒聽罷笑,專科就專科,還一本正經說技校,聯想到某個字眼,更是笑得心照不宣。
耳旁主持人宣讀一連串名字,明顯停頓了兩秒,——“邬尤,請以上人員上台。”邬尤蓦地心跳得特别快,刹那他甯可不要這個榮譽與獎金,也想逃走。老高以為他呆子,推了把他,看他直起身要背着工具包上台,忙扯着他包撸下來,看他臉發紅脫下肩包帶子,果然是個呆子。
邬尤一步步上台,好在前幾排也走出來幾人,他緊跟人家屁股後面,好像能擋住他似的,盯着地毯上台。頭頂的燈光那麼亮就算了,居然是燙的,他感覺無處遁形,舞台居然那麼大,前邊的人和他拉遠了。
領導一個也沒走,旁邊攝像機拍照。主持人聲音響起,言笑晏晏:“請擡上各位擡頭配合攝像。”
“有請校代表為他們頒獎。”邬尤聽過這個大學,他們單位年年都會從中選些人重點培養。宋如令的爸爸媽媽就在那個學校挂名終身教授。
他短暫擡頭又低頭,耳朵沒再聽到主持人喊他們擡頭,放心了不少。一雙黑皮革鞋走到他面前他伸出雙手,等那小小獎落在他手上,說聲謝謝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