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什麼玩笑!
我甯可臉朝下被砸扁鼻子。
“抱夠了沒有?你報複人的方式可真夠特别的。”我黯了眉眼,聲音帶着看淡生死的嘲諷。
如果不是被綁着,肯定會立即推開他。
白鳳虛攏在腰側的手猛然彈開。
急忙解釋道:“這不是報複,我隻是……”
“隻是不想我摔倒。”
我替他回答了,附贈一個無力白眼,“扶我起來,煩人,不因為你我也不會摔。”
當被他低着頭扶起後,我一眼也沒看他,隻一言不發的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扭頭看窗外。
微張的唇,輕輕吐出一口氣。
天氣越來越暖了,楊柳裁出絲縧,浮蕩在春色裡。時遠時近的位置傳來幾聲鳥叫。
落在樹梢上,向裡看我。
歪着小腦袋,似乎大為不解。
白癡鳥,看屁看,沒見過人臉紅麼!
滾燙的情緒,悄然滲透過心髒,向臉龐集結,看不見的白色熱氣飄過眼前。
我咬住唇,緊緊閉了眼。
胸口位置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好像下一刻就會死掉。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沒人看得見我的表情。
我特别想仇視的瞪他一眼,為什麼他像個炸彈,随時能引爆我的心疾。
就算他不說話,隻需知道他在同一空間裡,便有格外強烈的存在感。像是空氣都被他給擠占出個人形來。
這種奇怪的壓力,讓人想要遠遠逃開。
逃到沒他在的地方,緩慢消解。
背後響起叫魂一樣的聲音:“小冷,小冷……”
幽幽的,令人煩躁。
我忍了半晌,忍得眉梢跳動。
終于挫敗的歎氣。
“幹什麼?有話說有屁放!”
“你在生氣嗎?”他的聲音小心翼翼。
“……”我沉默地注視着天空上滑過的一線飛鳥,過了一會兒,寂然道:“是又怎麼樣。”
“對不起……”
“道什麼歉,有夠奇怪。”我哼笑一聲,“所以我說你永遠都不會懂。”
總是自以為是的了解一切,其實那隻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傲慢,總以為我是他想象中的樣子,他又何曾真正了解過我?
他想拯救的,不過是心中的泡影。
是不知遺落在哪一處的愧疚。
不過,也是不需要的吧。
被人所理解什麼的,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這條通往自由的路,隻需要有我一個人就夠了,不需要夥伴,連同行者都不必有。
反正,也不會有。
“但是…還是對不起。”身後忽然傳來他發澀的聲音,“雖然你可能不需要。”
回答他的,隻有我的一聲輕蔑笑音。
背後的聲音安靜了一會。
像是有什麼在暗處裡積聚複燃,已經沉寂的灰,破釜沉舟,燒出一線亮紅。
“我是為之前的事道歉。”
他聲音帶着難以察覺的強硬,如同被寒水濾過,清澈入腦。
我停了笑,暗垂着不善的眼底。
等待他要玩什麼花招。
“之前…在府院裡,是我不該放下武器,如果這讓你很失望,我道歉。”
我眼眸睜大,片刻後,牙齒壓抑的緊咬出恨意。多麼傲慢的一個人,會覺得他柔軟,都是錯覺。
“你以為自己是誰?我為什麼要因為這種事失望?真是可笑!”我用近乎吼的聲音喊出,因為激烈動作而身體又被綁着,差一點跌下床去。
忽而被一雙手扶住,白鳳不知何時來到近旁,将我肩頭推回。
他看着我的眼睛。
不,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的眼睛裡好像飽含被洗過的藍天,被迫望着他時,腦海裡回放剛才飛過天邊的白鳥。
清澈的一望見底。
也正是因為如此去,才能在眼底找見令人絕望的憐意。
“我到底哪裡需要被你這種家夥可憐了。”說話的同時,我用力頂撞向他的額頭。
卻被不期然的偏頭躲開。
這一下撲了個空,背上按過來一隻手,形成了詭異的投懷送抱。
我的下巴咯在他肩頭,空靜的眨眼。這裡和胸口不一樣。
布料下,格外堅硬。
像是戰士外露的铠甲。
窗外響起颠颠颠跑近的聲音,魚書大嚷着:“你們和平一點,不要吵架,尤其是你小冷,沒事喊那麼大聲幹嘛,我藥都篩掉了……”
“我靠——”
魚書呆呆的站在窗前,反應過來時,焦聲慌道:“對對對不起,我又打擾你們倆了。”
我掙紮着朝窗外歪:“不是這樣,聽我解釋!”
然而魚書像徹底吓傻了,嘴裡喃喃着想不到啊想不到,還失手碰落了之前一直支在窗台上的竹竿。
外凸的窗牗一下子砸回來,狠狠地截斷了外面的空氣與陽光。
将醫廬徹底變為隔絕的空間。
光線暗了一成。
春季的風聲,隐約的鳥叫,以及間斷的篩藥聲,全部消失。
隻剩下彼此安靜的呼吸。
之前的憤怒也被餘力一沖,消耗殆盡。
在我掙紮着說出‘放開我’之前。
白鳳用力将我摁緊,先一步開口,“小冷,先聽我說,這不是可憐,我的道歉是真心的。”
我皺着眉,感受背上摁下來的力道,心裡暗恨墨鴉為什麼非要封住我的内力,否則我現在也不必像個人棍一樣,無法反抗。
我許久不說話,也沒再掙紮。
隻厭厭地看着小醫廬圓滑的石磚地面,想象着等到内力恢複一定要面前這人好看。
也許是我反應還算平靜?還是出于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
平時不愛開口的白鳳,一反常态的說了很多。他說:“我從未覺得你可憐,相反,你比大多數人都優秀,你果決,冷靜,輕易判斷出别人想不到的情況……”
低落的笑歎在耳邊,“如果夜幕的刺客們真的是鳥,你便是其中最像鳥的那隻。”
“自由,無所拘束,不被任何情緒挂礙。”
他的一聲聲,每一聲,都像一塊敲在心門的磚。
我像是第一次認識他那般,側過臉來,愣愣的看着他,“你說的那人,是誰?”
他沒回答。
但答案不言而喻。
千頭萬緒,一時無從扯起。
我又問:“被揍成這樣,你不生恨,反倒誇我,你腦子沒事?”
“我很清醒。”他的音色裡似有笑,卻又轉瞬為落寞:“你那麼特别,特别到…其他人隻有仰望的份。”
“所以……”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日會被你視作對手。”
我張了張嘴,看他眸間夾雜的星光黯落下去,有股奇怪的沖動滌蕩在心口,想要脫口而出。
其實,那個特别的人,從來都是他。
松枝尖的清雪,純白到讓人想要玷污,這樣不染塵埃存在,竟然,是這樣認為我的嗎?!
失去的語言能力很久才被找回,我慌亂地垂了眸,開口時,有種自己都不明白的忐忑:“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心情像在油鍋裡煎了兩面,時間一息一息的拉長,越是安靜,越是想知道答案,越是想知道,就越不想知道,連我都快搞不明白自己了。
單是看他苦惱的樣子,就分外想甩袖子走人。
手腕上的繩子早在剛剛趁他沒注意,被我悄然解開了。便也幹脆不裝了,一把扔了繩子,推開他的肩膀,狠狠道:“不想說就算了!”
手腕猛地被從後拉住,白鳳急道:“我想離你近一些!”
我往外沖的勢頭也是一頓,僵僵地任他拽着,眸子大睜,愣愣地回頭:“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