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冰泉中,折玉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是雪白的鐘乳石,耳邊回蕩着幽幽的滴水聲,藍紫色的星星草在冰泉縫隙中輕輕搖曳,身體仿佛浸泡在溫水之中。
折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嘴裡含着一枚已經融化了一半的丹藥。
正是這枚丹藥,使得冰泉在抵抗他心脈中炎血之時,不至于将他身體凍住。
“你醒了。”沒等折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甯疏塵從洞外進來。
外面大概正在下雪,一股冷風随之鑽進來,被甯疏塵随手揮開,連帶着肩上的薄薄落雪也化為水汽散開。
那雙銀白的眸子異常平靜,腕骨清瘦的右手上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置着幾瓶傷藥、半盤子烤肉與一碗浮着蔥綠的清湯。
折玉的眼神不由得警惕起來,他下意識想要從冰泉中出來,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
不僅如此,他體内僅剩的一點靈力都被徹底封禁在靈穴中,那本是他用來沖破被封禁靈穴的,登上祭天台後,他總得恢複修為,才能引來道劫、進入心魔境。
但如今,他體内一點靈力都無法調動。
“都到了用鎖魂釘封印傷勢的地步,就不要再随意動用靈力了吧?”甯疏塵語氣平淡地說着,将托盤上的東西一一放到泉邊,用仙力布置了一層護罩,保證其溫度。
折玉試着掙紮了片刻,卻隻挪動了幾根手指,頓時深吸口氣,幾下嚼碎了口中丹丸,吞咽入腹,臉上再度露出曲懷玉式的天真笑容:“師尊,您這是什麼意思?”
“别叫我師尊,你不配。”甯疏塵語氣依舊平靜,從泉邊的防護罩中拿出一枚散發着寒氣的玉瓶,随即按住了折玉的肩膀。
折玉微驚,下意識後退:“甯疏塵,我死了,你這輩子都别想知道折玉魔宗還有哪些眼線留在修真界,相信我,仙盟遠沒有你想象中那麼穩固!修真界亦然!”
甯疏塵不語,輕易制住了他綿軟無力的上半身,拉開他的衣服前襟,露出裡面微微泛粉的胸膛,随即,右手微微傾斜,瑩潤指尖輕點玉瓶的瓶頸。
似水似粉的冰晶狀粉末從瓶口飄落,一點點覆蓋在折玉仍舊被炎魔之血灼燒着的傷口上,那火息肉眼可見地平靜不少。
“唔……”折玉眉頭緊皺,被胸口翻湧出的癢意弄得渾身難受,但到底知道甯疏塵這是在替他治愈傷口,停下了掙紮的動作。
但當甯疏塵扶住他肩膀、想要繼續給他後背傷口敷藥的時候,折玉還是咬了咬牙、艱難擡手按住他,潋滟的桃花眼裡滿是質疑與警惕:“甯疏塵,你在玩什麼把戲?”
“斬聖魔尊,我承認,論心眼,我玩不過你。所以我不會再踏入你的陷阱,三個月後,九轉寒心丹煉成,你我再無瓜葛。在此之前,我會好好治療你身上的傷勢,讓你脫離瀕死狀态,而後,将你交給宗門刑律堂,除送丹之日,你我不必再見。”甯疏塵将他綿軟無力的手指拂下去,強行掰過他的肩膀,将那瓶珍貴的雪龍玉翅粉撒在他的傷口處。
折玉悶哼一聲,被封禁全部靈力的身體都因為後背的痛楚恢複了幾分力氣,折玉手指緊緊扣着泉底的石縫,挑釁道:“交給、刑律堂?思過崖我都能逃……戒律堂隻會、更輕松……你就不怕……額……”
甯疏塵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倒翅粉的手指也沒有絲毫疑慮或顫抖,語氣淡淡道:“沒關系,你盡管逃,我能抓你第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第三次。不過,以你的身體情況,你能逃幾次?”
甯疏塵說中了折玉目前最大的弱點。
他的身體因為之前與折玉的戰鬥本就受傷頗重,又在登祭天台的途中被幽冥之力侵入,哪怕用鎖魂釘封住了傷勢,實際情況依然不容樂觀,想要逃出戒律堂,哪是說說那麼簡單?必然要幾次與人鬥法。
折玉目前的身體,不宜過多戰鬥。
“我能逃幾次,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折玉自然不可能承認甯疏塵的話,他确定甯疏塵是真的想要同他了斷之後,再不浪費體力與他說話,閉上眼睛盡量休息。
山洞中頓時隻有風雪呼嘯的聲音。
甯疏塵給他傷口換完藥,重新将地上那盤子烤肉端起來,化出一雙筷子:“吃點東西——”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隻因眼前的折玉,不知何時垂下了頭顱,一雙眸子恬靜安然地閉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呼吸聲清淺平穩。
但隻有甯疏塵知道,熾炎丹雖然護住了折玉的身體,但内有赤血流竄、外有冰泉刺骨,加之被封印靈力的凡人軀體已經三天沒有吃飯,折玉絕不可能睡得如此安然。
他看了片刻,喊了聲:“折玉。”
折玉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似乎就要醒來,但實際上,他的呼吸依然平穩、膚色白裡透紅,唯獨一雙眼睛,依舊緊閉着。
鎖魂釘的後遺症,終于發作了。
甯疏塵端着那個仍溫熱的烤肉盤,頓了好一會兒,銀白色的眸子無波無瀾地看着這一幕,随即放下了托盤,手掌微擡。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折玉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來,身上濕透的衣衫很快随着出水的時長變幹,朝岸邊挪去。
避風的山洞角落,憑空出現了幾張淩亂的毛毯,折玉被放在了毯子上,背靠着石頭和山壁,歪着身子繼續安睡着。
甯疏塵看了他一會兒,轉身離開。
折玉過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