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盈費力地搬開有半個人那麼高的零件,抹了把汗,靠在了那零件上。
這些零件一個比一個大不說,更是堅硬無比,比帝國的零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帝國零件也有帝國零件的好處,不僅輕便而且量大——
他搬起來都那麼吃力,生透怕是被早就被壓成碎片了吧?江盈有些遺憾,不再繼續做這樣的蠢事,擡頭望着天,就像是在看什麼人。
他們現在的一切舉動,隻怕都在易奘的視線之下,而剛剛發生的事情,想必易奘也都看在眼裡。
炮台的毀滅與他無關,他隻怕讓易奘失望了。
許呦也恐怕……
江盈嘲諷地笑了下,搖了搖頭。他自視甚高,想要做什麼,就必須做到,從來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僅保護不了上批不說,更是辜負了他們的信任,甚至還辜負了他對自己的信任——
生透在挑唆他去在軍事課上做那些荒唐的事時,他第一反應是拒絕的。可是……生透太能忽悠了,先用往後玩具的安全來讓他無法不聽生透說話,接着更是用做了這些舉動不僅能讓玩具更喜歡他外,還有其他重重好處來釣得他蠢蠢欲動……
他也有他的私心,他知道易奘長官一直對他的表現不甚滿意,如果能讓易奘滿意,他的價值又可以進一步增加……就能接近自己想接近的人。
除此外,他有些厭倦以往的生活了。最近他才發現他這短短的一生中,放棄的東西可真多啊。
先是不知不覺中就丢掉了原來的自己,接着又為了取得别人的喜歡,不得不去沽名釣譽争第一,最近更是為了自保,甚至有些想要答應那人的要求——上批中不乏有早早就給貴族當情人的例子。劉躍的事情讓他明白,沒有權勢,他恐怕隻能成為别人的棋子。
他不想自己是棋子,更不想身邊的人成為棋子。
生透在軍事課上的行為告訴他,他可以不那麼順着這個世界來。可結果到底是失敗的,就像現在他要放棄尋找生透,放棄許呦獲救的最後一絲希望,也放棄……自己的希望一樣。
江盈低下頭,看着地上的零件,歎了口氣轉身欲走,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江盈?你這麼沒義氣啊?虧我刨了半天的土從那邊鑽過來拆了這家夥……衣服都髒了,還搞成現在這樣……現在你搬了塊大零件就想走,多少有些瞧不起人了吧?”
“……生透?”江盈轉身,看着在另一邊靠着巨大零件半身盡毀的人,憑着其僅剩一隻的标志性淺灰眸子,認出其身份,“你沒死?”
那隻淺灰眸聽完這話猛然瞪大,滿是傷心,痛心疾首道:“你原來這麼想我死啊!”
“天啊!江盈!你太不當人了!哪有你這樣的!不僅不答謝救命恩人,還想恩人原地去死……”
“啊……我圖什麼,我圖什麼啊!”生透邊喊邊倒向另一邊,用僅剩的一隻手在那捶地,哭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在一旁的江盈,原本還有些愧疚,見他鬧這麼一出,面上瞬間平靜下來,癱着張臉,想笑又不敢笑。
“行了,别偷樂了,搞得我好丢人……”生透嘀嘀咕咕,又坐起身,拍了拍腿,“走不了啦!快來扶扶我。”
江盈連忙過去背起他往洞穴趕,沒來得及聽生透都做了些什麼,路上就開始聽生透各種抱怨:
“旁邊有個大包裹!不要忘記拿,很寶貴的!”
“诶诶诶!輕點,輕點……很痛的……”
“哎呀,你小心點嘛……那邊零件都要掉了……”
“走慢點,走慢點……衣服又要破了,還有我的頭發,你别壓到了!”
江盈一開始還能忍受,後面聽着聽着,臉越來越黑,忍不住瞅了生透一眼。
包裹的話,他早拿了!隻是生透老忘掉。至于痛?規則上痛感都屏蔽了還痛個什麼勁?零件掉了……這個倒是可以注意一下。至于衣服……他面無表情地掃了圈生透,這人都已經沒塊好地了哪來的衣服?頭發的話……這一看,差點沒給江盈樂到。生透的大半頭發都被燒掉了,剩下的頭發屈指可數。
“你别笑!”生透靠着江盈的肩上,惡狠狠地剜了江盈一眼,“更不許看我的頭!不許看!”
“好,不看。”江盈說到做到,順便還騰出一隻手,攬了攬生透那些為數不多的頭發,盡量不壓到它們。
做完後,生透安靜了許久。過了好一會,才又開口,隻是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樣堅強,難得脆弱:“嗚……好痛……”
接着,江盈肩上一濕。江盈察覺不對勁,愣愣地想偏頭去看生透,卻被生透摁着頭不讓看。他沒強求,知道這會兒生透不好過,順着來:“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别問……”生透将頭埋進他背裡,悶聲道,“别看,更别聽,說什麼都别聽……”
江盈隻得老老實實地閉上嘴,颠了颠生透後繼續往前走。一時間周圍又安靜下來,江盈為了打發時間,隻能想剛剛生透的怪異舉動。
明明痛感已經被屏蔽了,生透又怎麼會痛?江盈一開始以為這不過是生透轉移他注意力的小把戲,可方才生透的眼淚明顯告訴他,事情不是這樣的。
但他并不算了解生透,除了問詢,恐怕也沒有别的知曉真相的方法。隻是生透這個狀态,怕是很不想回答吧。
“你……願意和我說說嗎?”江盈放低聲音,學着以往許呦安慰他的姿态,“我不想你那麼難過。”
他說完話,四周再次陷入寂靜。江盈尴尬地低頭看路,後悔為什麼要突然來這一句。就在他想打哈哈敷衍過去這個話題時,生透竟然出聲了,聲音裡淨是疲憊:
“生締……生締……我想你了,生締……”
“你快來啊,快來找我啊……生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