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明明不是什麼好話吧?”生透疑惑道,“你……不想改變些什麼嗎?”
來之前分明還說花園内人口衆多,可如今到了現場,此地不過是寥寥數人,再加之長官提及點燃炸藥——隻怕是為了摧毀此地而提前撤離的人手。
如今科技上來了,引爆炸藥的方式有很多種,又何必讓他們親自去點燃?隻怕是因為……他的存在。
他一個瞳色有異又身份不明卻穿戴警官服飾的存在,即便警官人數衆多,長官有記不清人的可能性,可他卻是與老哥一起到達現場的。
老哥認識他,長官卻不一定認識他,又是這個節骨眼上,那麼他能是什麼好玩意?
所以才會一見面就想給他踹上一腳,所以老哥上前幫他擋了一腳。即是愧疚,又是最後能做的補救。
是老哥在自行求死。無關于他。
他才不信老哥不知道他的身份有疑,更不信老哥對今晚局勢沒有一點洞察力。若是不曾帶他來見面集合,隻要老哥告知他炸藥情況再一同行動,那他們不就都會好好的,性命無憂?又何必像現在這樣?
長官明着讓他們送死,哪怕他們不去點燃炸藥,恐怕也有别人去“點”,說不定點的甚至都不是假山附近那樣危險的炸藥。
他不喜歡這樣被别人控制的感覺,這很可笑。但現在老哥的态度,不免讓他好奇對方究竟為什麼明知長官的态度,卻還不願意反抗一下。
明明跟他說了那麼多民間對異瞳人的關愛與明明又不是那麼想傷害他,為什麼又一定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是有什麼别的情感影響了他,還是說……對方覺得反抗了,也沒什麼用?
細想也是。不難聽出老哥的妻子孩子都……試想要是生締走了,或許他也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恐怕到死了也不會瞑目。心裡總有一口氣憋在那裡,他不想就這麼白白地算了。
不能就此算了的原因是什麼呢?是被迫與愛人分離的憤怒嗎?生透很想說是這樣的,但隐隐約約又覺得不像。
常安巷那群人的死,宮宴米蒂的死,再到陶玖被……
他覺得他忍不下去,絕對忍不下去。但想到忍不下去後要做出的無法挽回的,甚至極大可能為“血腥”的舉動……這真的是善良的想法嗎?
他覺得絕對不是。
它更像是一種報複,讓一切颠倒的報複。必然不可能是什麼善良的事。
忍不下去,就必然動手……那他先前的不想人死的想法……又算是什麼呢?
生締瞞着他米蒂的事情,甚至在花園裡清殺神祇教教徒與追殺鄰國王子時,他無疑是抗拒這樣的生締的。哪怕生締後邊解釋戰争的必要性時,他也不過是分神想着如何避免戰争,避免戰争帶走更多的人。
可現在……在紅城以及遊行後,他竟然有那麼一點也不想避免戰争了,甚至覺得,生締并沒有做錯什麼,錯的反而是一味地選擇避免大量死亡的他……
憑什麼長官的一句話,就讓他和老哥去赴死?憑什麼那批出逃玩具就應該被炸死?
他們做錯什麼了?
什麼都沒做。
但這樣一來,就必須動手傷人。他是戰鬥玩具,天生就是投于戰場的。可一旦走上了這條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回頭。
也就是說,或許真的如生締所說的那樣……
他可能再也睡不好覺了。
其實,他不難有這樣的預感。早在害死常安巷那批人後,他就多少有些睡不着了。在親手殺掉紅城的一部分人後,他更是如此。
那些人……或許不是什麼好人,是個大壞蛋,他殺大壞蛋也絕不手軟,但……他閑下來時,總能想起那群人的鮮血與哀嚎,想起自己是個劊子手的事實……
他想,他和那長官,也沒什麼區别。
更别提,這些哀嚎聲,現在又回來了。
生透不免有些煩躁地皺起眉頭。剛剛,就因為那些哀嚎聲,他差點殺死一個無辜的警衛……
就沒有什麼别的辦法了嗎?一條除了戰争更好的路……
生透長吐出一口氣,無措地去摸兜裡的呆鴿子——
他想生締了。
身旁的老哥遲遲沒有回複他先前的問題,和着他走了老一段路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沒關系的……别想那麼多。”
生透無言地望向老哥,隻見到其眼中有着他無法理解的淡然。不等他将心中疑惑問出口,他們的後方——大約是夜拉花園的入口處,傳來了劇烈的爆破聲。
刹那間,他們腳下的土地還沒有什麼反應,周遭的居民樓先一步暗了樓層的光,尖叫着在警衛的指導下避難,嘴上還大喊着:“玩具又搞爆破啦!玩具又搞爆破啦!!!”
這無疑是污蔑。
生透皺眉,沒想到那些人還能給他搞出這樣的花活。現在,他要想的就不簡簡單單是把出逃玩具帶走了,還有盡量挽回玩具的風評,不然,早上做的一切都是白費。
可他該怎麼做?這可是爆破,他要怎麼挽回局勢?
“……我……我大概是走不動路了。”老哥慘笑了一聲,瞄了眼遠方看不見幾盞的燈火,在少許觸碰被踹的胸口後,顫抖着手指了指假山處,“我知道你并不是警衛……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你來這,大概為的是那邊的玩具?那你動作得快點了……”
“這花園裡布滿了炸藥,都是連續的,自外圍點燃爆破後,會從外圍逐漸炸到内圍……”老哥冷靜地為生透解釋道,“我不想害玩具,他們并未做錯什麼……我負責的區域是假山外圍附近的石洞區,是我特意搶的地方……那邊的炸藥被我拆去了一部分,你可以帶着他們躲到那裡面……到時候真的炸過來,那邊或許會因為缺失炸藥而幸免……”
老哥固執地指着那條路,反複跟生透叮囑道:“等到外邊處理得差不多了,你再帶着他們逃出去……我聽說了今早那位聖子的事情,也聽說了他管理的城池叫做蘭城……你去找出入境管理局的一個姓柳的人,他經常救助玩具,是我的朋友,你可以去找他們幫忙……”
生透安靜地聆聽着。老哥想得很周全,但他并不想畏畏縮縮一輩子,更别說他自己就是那個聖子。
“老哥。”
他麻利背上老哥且飛快來到了對方所指的石洞内,扶着老哥靠在一塊石頭旁坐下。
一路上,他們偶遇了不少花花草草,但生透都一一避過,不僅是因為花草美麗不願打擾,更是避免讓老哥受到二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