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到底是在人前。沒有人知道人後的陶玖會在他懷裡悄悄地哭。

就像從紅城回來後，陶玖也總鑽進阿螢的被窩，偷偷摸摸地哭泣着一樣。

“嗚哇！！生透！你是不知道，剛剛說那些話我整個人都在抖！我這輩子……第一次當那麼多人的面說那麼多話……吓死我了……”陶玖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渾身都在打顫，更止不住眼眶裡的眼淚，這架勢頗像生透先前第一次認識陶玖的時候。

那時候陶玖也是，一邊很害怕，一邊還跟着萬巧說大家都是玩具，幹嘛要嫌棄他的淺灰色眼睛。

陶玖對他真的很不錯，但對方卻被他害得……

生透有些心疼地把陶玖扶正坐好，掏出一塊手帕幫陶玖擦拭眼淚，輕聲道：“沒事的，别怕了……隻是這眼淚……什麼時候的事？”

眼睛變色不意味着會落淚，隻怕陶玖才見這眼淚時，心裡絕對是很慌的。

“也……也沒多久……”陶玖倔強地把眼淚擦去，紅着鼻子道：“大概是昨晚？知道的也不多……除了你，就是阿螢……你别擔心……我……我一開始不算很習慣……但到後面也沒什麼了……不過是兩滴水而已，說不定作戰的時候還能收集起來當水喝……”

陶玖邊安慰着生透邊掰着手指細數着眼淚的其他作用，令生透又笑了的同時，還沒有忘記去抱住生透——不僅僅是他想抱，他知道生透也想抱他。

落在月城的玩具，其中有部分是先前和生透一起關在籠子裡的玩具。陶玖雖然上一階段沒有碰到生透，但也沒有忘記問那些玩具生透的情況，隻是答案不算好……

那群玩具都在激動地講述布局與殺敵過程，完全忽視了他真正想問的是誰。憑此，他不難猜出生透上一階段的心情不好——

有玩具告訴他，上階段生透是單獨行動的……什麼情況生透會單獨行動？必然又是做了如同拆炮台、炸系統的大事，才讓其他人能安心戰鬥……再談他後來斃了壯漢見到生透的第一面，生透身上那明顯與先前不一樣的憂郁氣質，以及面上那消失了的朝氣……想想都是在他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他記得以前的生透總是愛笑的，活潑的，遇到不滿就是會大聲說出來，總能夠在第一時間解決問題，站住來帶領他們的……就算被認作殘次品，也沒有半點難過，隻有着“那又如何”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何曾像現在這樣失意憂傷過呢？

可細想生透給他們講述的事……又是吞鳥，腦内又是有别人的聲音……又是成為鹿……即使生透對這些經曆隻是一概而過，他也明白這過程絕對不簡單……他設身處地代入一下，關是想想頭就快炸了，更别提生透了。

生透絕對已經很累了。可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就是沒人來抱抱生透啊……這樣子一個人呆下去，會瘋掉的好嗎？

“咳……那個……”在旁邊被無視了許久的齊染默默出聲，小聲提醒道，“那個……長官……我……我先走吧？這……”他在這裡打擾他們，總覺得有些不好，可一句話不說就離去，萬一被他們看到了隻會更尴尬。

可惜，他還不如不說。他這一開口，令屋内的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後，生透才失笑地招了招手示意齊染出去。齊染見狀，頭也不回就想跑，直到生透見到對方遺落在地上的包，叫回了他。

那包落在地上，裡面有些紙張漏了出來，上面寫着比生透字迹端正了太多的字，令生透有些小慚愧後，也沒看太多，全部塞了回去交給齊染。

“字寫得很不錯。”生透發自内心道。可齊染聽着這誇贊，卻有些慚愧地低下頭，輕聲道了句謝謝後，接過包，步伐匆匆地離開了。

“真是……丢死人了……”陶玖坐在地上捂着臉喃喃道。惹得生透不由得笑了聲，拉起陶玖讓其坐在椅子上，再拍拍肩膀給他倒了杯水安慰。

等陶玖喝水緩了緩後，他才一臉“就這樣吧，丢臉就丢臉”的表情，拉着生透的手，示意出去找鹿。

鹿的位置，在無頭鳥的描述下，落在野外。當陶玖與生透到達那個地方時，周圍環境已經是漆黑一片，唯有他們的小手電，照着前方的道路。

“這邊未免也太偏了。”陶玖膽子比先前大很多，晃了晃腿上那纏着他的小草與泥土，抱怨道，“而且也太潮濕了吧？走路都不好走。生透，你小心一點，别踩到了什麼不該踩的。”

“……”身後寂靜無人。

“生透？！”陶玖猛地回身，發現那跟在他後邊探索環境的人消失在了原地。

這時，仗着有生透在不害怕的他，身上寒毛猛地豎起。緩了一會兒後，他裝作鎮定地觀察環境——生透在路上沒少給他講遇到這種情況的方法，先觀察，再大膽行動尋找轉機，能動手就動手，不能動手就躲着等生透來。

他拿着小手電觀察了一陣，見周圍都沒有腳印，且生透的腳印就停留在他身後的那個地方沒動過後，盯着那個僅剩的腳印，百思不得其解。

這邊但凡動一動就有腳印，如果生透走開，怎麼可能周圍沒有腳印？

他現在的處境有危險。

生透消失前告訴過他，有鹿在，他們周圍就必定沒有橄榄鴿。那能讓生透突然消失在他身邊的……無疑是鹿。

陶玖思索了片刻後，猶豫着往前走。現在生透不知道在哪，但他也不能就這麼停在原地。連演習他都要害怕，那未免也太慫了些。他要自強，不給生透添麻煩，盡量找到破局方法！如果找不到，那就躲好！反正不能再讓生透因為他而難過了！

他順着生透先前指引的方向走着，沒過多久在一個破爛的小房子裡，看見了一個通體銀白身上全是綠藻的小鹿，它低着頭，嘴部對着一個小水窪，似乎是在吃草，隻是那雙紅眼睛緊盯着陶玖，似乎在看他，又似乎不是在看他。

如果說先前陶玖還不确定是他走丢還是生透走丢了，現在見到了鹿，他便可以确定了。

畢竟……

陶玖沉默地靠近小鹿，望着鹿盯着的水窪。

當看到自己的那雙黑色眼睛，他失神地丢下了小手電。

他的眼睛，可不是黑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