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暮歡想起了那一屜蟹黃湯包
第一次出海接委托,人世間的美食最是吸引她,就連隐藏在蕭風寨裡的妖氣也未察覺,想必甯則那時是真的有些嫌棄她吧?
可笑的是,她總能從他無奈的嘴角讀出寵溺的意味,甚至還恬不知恥的以為客棧裡他特意交代重做的包子,他隻嘗了一口的包子,是為了哄她高興,是在為回魂境的無情而道歉。
那時她尚不知情為何物,隻知道一向嚴厲的師尊居然也會低聲向她讨好,卻不知他是心中有愧。
辭暮歡失神着,胸腔裡似能感受到神火的餘威,燒得她五髒六腑巨痛無比,然卻挂着無所謂的笑容,那笑卻又是不達眼底,令人感到莫名的寒冷。
眼前忽然晃過一道白色的光影,她回神低眸,見碗裡多了一個白胖的包子
許盡舟踮着腳尖伸長了胳膊才将包子順利夾入她碗裡,擡頭笑得憨厚可掬,“師尊,您先吃。”
辭暮歡手指無意識地拾起木筷又放下,眸子一軟,将那隻包子夾了回去,道:“我不愛吃,你多吃些。”
許盡舟雙眼瞬間一亮,笑得兩隻眼睛彎了起來,“真的嗎?師尊真好。”
辭暮歡本想糾正他,但是轉念又覺得麻煩,遂淡淡笑了笑,“嗯。”
于是許盡舟雙手并用,埋頭虎吞狼咽了起來,邊往嘴裡塞邊囫囵着道:“唔,好吃,好吃。”
辭暮歡眼神微暗,低頭飲着茶,鼻尖屬于包子的蔥肉香味依舊濃郁,但再也激不出一點食欲,偶爾看一眼吃得忘情的許盡舟,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不過是幾個月的光景,已然是物是人非了。
她又給他點了一屜包子,靜靜的坐着等他吃飽。
許是時辰不早了,店裡的人陸續走得差不多,街道上似乎也安靜了不少。
那老闆端上一籠冒着熱氣的包子,“客官,這是最後一籠了,吃完你趕緊帶着這孩子回去吧,最近可是不太平啊!”
辭暮歡不經意看見街上幾個追趕小孩的人,轉過頭道:“不太平?從何說來?”
老闆也是個熱心腸的,又見她如此妙齡女子獨自帶着一個八九歲的孩童,便好心道:“不瞞你說,最近有不少人家裡在晚飯這個時辰丢了孩子,鎮上李豆腐家的孩子前不久就丢了,哎也真是可憐,他是個腦子有毛病的人,成不了家,隻收養了一個獨女,如今孩子丢了,他僅有一縷魂也沒了,整日瘋瘋癫癫的,也不知這是什麼世道,官府也查不出個究竟,孩子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沒了,哎!”他長長歎一口氣
正塞了一個包子入嘴的許盡舟,大力咽下卻被哽得面色蒼白,辭暮歡遞過去一杯茶水,看着那老闆問:“你是說,沒人看見孩子怎麼沒的?”
老闆眉毛眼睛搭在一塊“可不是嘛,說是突然一下子人就不見了,所以這段時間鎮上的人都管孩子管得特别嚴,像你這個弟弟這樣的,最好晚上不要帶出門。”
辭暮歡點了點頭,掏出銀子放在桌上,“多謝你提醒,請問,方才你說的李豆腐家住何處?”
老闆先是看着銀子眼睛發光,聽清她的話臉上又多了一層戒備:“姑娘打聽這個做什麼?”
辭暮歡隻好道:“我是修士,此事蹊跷,或許能幫上一二。”
又是孩子,又是無故消失,辭暮歡很難不将此事和無靜海域外面的那些修士聯系在一起。
老闆恍然大悟:“難怪我瞧姑娘氣質不凡,原來是仙師,仙師可得幫幫我們。”
許盡舟緩了過來,在旁側一臉自豪道:“我師尊可厲害呢,一定能替你們找回丢失的孩子的。”
辭暮歡橫了他一眼,她可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而是看不慣那些拿人命獻祭法器的修士,不想讓他們如願以償罷了。
“勞煩,指個路吧。”她起身
老闆站在門口處,指了一個方向:“仙師你們從這裡左轉再右轉直行有一個巷子,巷子最裡面那堵牆有一個縫隙通道,進去就是李豆腐家了。”
辭暮歡拉過許盡舟,隻留下“多謝”兩個字,便從老闆的鋪子裡消失了
老闆揉了揉雙眼,看見街口處出現兩人的身影,張着嘴道:“太好了是高人,我們有救了。”
按照那包子鋪老闆的指示,很快辭暮歡他們就找到了挂着半截豆腐招牌的小巷子裡
一踏入小巷,撲鼻而來的豆香味濃郁芳香,許盡舟緊緊拉着她的衣袖,有些害怕的睜大了眼
一扇破敗的門出現在他們眼前,辭暮歡扣了一下門,那門竟然吱呀一聲地自動打開了,于是她便帶着許盡舟跻身而入。
“有人在嗎?”她出聲問道
漆黑的屋内看不見一丁點影子,隻能感覺到這間屋逼仄得很,那豆香經久不散,愈發濃郁
“噗。”吹開火符
這一次,她淡定如常,絲毫沒有從前的畏怯。
果然,屋子裡一塊磨盤,一面木桶便幾乎占據了所有的空間,她舉起火符晃了一圈
許盡舟驚呼道:“啊!鬼啊。”
辭暮歡嘴角一扯,有些無奈道:“那不是鬼,别怕。”身後拽着她的小手顫抖着
“真、真的嗎?”怯懦懦的問道
辭暮歡舉着火符靠近,火光照在角落裡的黑影上,那是滿頭白發錯亂在臉上的一個人,他斜着眼透過發絲看着他們,手則護在胸前,不住地想要往裡面躲去。
辭暮歡拉住他:“老人家,你在怕什麼?”
話音剛落,那人卻猛地推開她,揮舞着手朝外跑,嘴角還不停念着“阿清,阿清爹保護你,爹會保護你的。”
辭暮歡無奈轉身朝他打了一個響指,于是李豆腐就僵立在了原地
她走近,劍指在空中畫了一道符打入李豆腐的眉心中,“我問你答,好嗎?”
李豆腐瞳孔渙散,但卻點了頭
“阿清是你收養的女兒嗎?”
“是。”
“她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不知道。”
辭暮歡不解地皺眉,他真的不知道嗎?難道她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