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在萬分枯燥無味的養傷途中突發奇想,想去看看星星。
“星星你個頭星星!”阿索嗆了他一句,覺得自己這位好友是在癡心妄想。
他上半身癱在椅子上,腿卻伸得直直的,像在做拉伸運動,仰頭盯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又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睛一亮:“等等……你是打算回去了嗎?”
唐璜眼睛瞪大了,吃驚地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啧,你怎麼能忘了?星星,你家有個星空頂。”
“我不想看假的。”唐璜回了一句。
“哪裡有真的?”阿索認真地問了句,“你說一個地方,我帶你去看。”
“算了,你和我看星星算什麼事啊,太肉麻了。”
阿索誇張地叫喊了句:“你什麼意思啊,老子的這番心意怎麼到你那就招嫌棄了?”
“我不嫌棄。”唐璜摩挲了幾下輪椅扶手,表情有些為難地說,“那多浪漫的一件事啊。”
“噫,得了吧,看你那言不由衷的樣子。”阿索一張臉皺皺巴巴的,想到了什麼,皺了下眉,猶豫不決地提了一嘴:“其實……我還是放不下樓下哪位。”
天。
唐璜歎了一口氣,把“難辦”兩個字明晃晃地挂在臉上:“我說,你想怎麼辦,你就不能放下這件事,放過你也放過我?”
“我怎麼不放過你了?”阿索先是一愣,又立馬說,“我對那位是正大光明的合理憂慮,你要是身邊埋個炸彈你能好過、你能心安?”
“這一條街上的鄰居不是一個字也沒說嗎?他們待了多少年,他們也見怪不怪。這事輪不到我們操心。”
“他們那是包庇!”阿索沒好氣地說,“也就是在這地方了,要是我們那兒,當天炸當天抓人,直接把這片地都犁一遍。”
“你自己也知道這地方和我們那兒不一樣,我說,你那麼在意幹什麼呢?”
阿索臉上忽地閃過一絲異色,對這個問題扭扭捏捏起來,就是不答話。
唐璜敏銳地察覺到自己這位好友的不對勁,盯着阿索一張依舊帥氣、張狂的臉上可疑的幾分窘迫,奇道:“你不會是——”
“你想說什麼?”阿索直接應激。
“沒。”唐璜選擇閉嘴。
阿索清了清嗓子,欲蓋彌彰地補充一句:“不管你在想什麼,我是沒有私心的。”
唐璜把自己推到窗戶邊,沒搭理他,清白寡淡的日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照得他神色恹恹。
阿索沉默下來。
“咚咚咚”,敲門聲。
難道是早上落了東西?阿索漫不經心地去開門。
出乎意料地是,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精巧、陌生的女孩子。
從他的視角,第一眼看到的是對方頭頂上幾根雜毛和一個發旋。
傑米在開門的檔口下意識擡頭。
這是阿索第一次見到傑米。
當他對上她那兔子一般無辜的紅色眼睛時,立馬寒意橫生,悚然間感到一種肮髒的熟悉感。
他面色不善,卻又結結巴巴:“你、你是什麼……?”
傑米正對着一張攪拌着厭惡、恐懼、震悚、困惑等等負面情緒的陌生人臉,不解又不悅地皺了皺眉。
弗裡吃了一個機器人。
這聽起來挺吓人。
但那個機器人就躺在修理台上一動不動,而弗裡一覺醒來,感到非常非常,饑餓。
它撕下那個機器人身上的固定紐帶,像撕開彩帶;它劃開它的外殼,像剝開糖紙;它取出它胸膛裡的零件,像咬破橘子皮;最後它蜷縮進它空蕩蕩的腦殼,在上面畫月亮、星星,然後它在自有、自創的夜空下冥想。
按照人類的道德準則,它顯然突破了某種道德底線——同類相食。
但它自我感覺良好,也沒什麼愧疚和恐懼感,反而有一種超然的冷靜,思想冷冰冰,情緒穩定,以往糾纏着他的焦灼、憤懑的情緒魔鬼似乎死去了,隻剩下它,孤零零,輕輕松松。
它感受着自己的新變化,從那具空殼中踏了出來。
伏蒂涅不在家。
在紛雜的信息流中,弗裡突然得出這個結論,然後胸口發涼。
其實自打它蘇醒的那一刻,它的胸口就沒熱起來過,隻是這個名字,讓它突然意識到這件事。
它讓這點後知後覺在程序之海裡遊了一圈,然後粉碎,抛之腦後。
它拉開窗戶,坐在窗沿上,一隻腿支起,一隻手拄着下巴,開始發呆。
接着目睹了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這事真不常見,于是它多看了幾眼。
然後它認出了傑米和阿索,前者挺熟,後者是它從信息庫裡搜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