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謝憫一把握住顔卿手腕,将她扯向自己,酒灑在二人手背,待顔卿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身邊,兩人平視,随之而來的是顔卿身上獨有香氣,用隻有他們二人之間才聽到音量:“還沒好好謝過你。”
“不客氣。”顔卿舉起還剩一半的酒杯,橫在二人中間,“恭喜世子。”
見他們二人之間不對勁,對面有人道:“還得是我說,相貌出色之人都是搶着要。”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我家那幾房小妾,個個貌美如花,負責取悅我就行,榮華富貴都不用擔心。”
一道細嗓:“世子怕不是看上顔姑娘了?也對,懂點大道理的美人是要比那些整日隻會拈酸吃醋的花瓶強,更吸引人不是,若真是喜歡,太子殿下想必也不會不放人,放家裡來充當面子也不錯。”
顔卿也未見惱怒,莞爾一笑,幹脆坐在謝憫身旁空位,道:“古語有言,以财交者,财盡而交絕;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諸君以姬妾數目論英雄,倒與那驕其妻妾的典故相映成趣。”
她眼波掃過方才說話之人,“敢問各位,可曾見過哪個簪纓世族,是靠後宅脂粉堆砌出百年門楣的?”
顔卿忽而輕笑,道:“昔年有才女續寫史書,曆史上諸多女詩人亦有林下之風,哪個不是以慧骨承天?諸位既讀過當今皇後文章,當知皇後文集中說'心存委曲,每為一字,各象其形——'”[注]
她指尖蘸酒在桌面上寫就“矜”字,“正如這墨痕深淺皆在風骨,若隻見皮相丹朱,又與買椟還珠有何分别?”
在場衆人面色漲紅,又如何肯再做反駁,那是皇後娘娘,太子生母,再說下去,打的誰的臉,辱的誰面子,都是擺明面上。
席間一時無聲。
謝憫突然開口道:“我不過是替顔姑娘不值罷了,姑娘有才有德,當去的更好之處,更應當以禮尊之,重之。三殿下,你說呢?”
“不勞世子費心。”太子開口道:“顔姑娘即是本宮請來的,她智謀稱一句女諸葛也不為過,自是會好好安排。”
他有心試探顔卿,前些時日皇宮鬧事就能看出她非池中之物,料事如神,每一步該走向都與她說的毫無差别。
今日有意打壓,等到了合适時機他再開口解圍,若僅是小聰小慧女子,自會對他感恩戴德。
他餘光觑向顔卿,沒想到······
一場鬧過後,場面又恢複之前熱鬧。
顔卿自覺有點發悶,悄然起身出去透氣,回首時見謝憫在一堆人中間逢場作戲。
在外面站了好一會,顔卿腦子清醒幾分,才打算進去。
剛轉身就聽見側方有争執,她頓了頓,本不欲管,卻不曾想聽見“定南王”三字。
還沒來得及深思,腳步一轉,已然來到聲音來處。
“就你這樣的,還定南王世子身邊仆從。”說話的正是濘陽候嫡次子李澤,其姑姑是武貴妃,在京城橫行霸道。
說着說着就要動手去扯地上婦人發髻,“趕緊的,讓我看看,我方才明明瞧見你耳朵少了一隻。”
禾娘上了年紀,禁不起推搡,剛站起身就被推得一個趔趄往後栽去。
沒有想象中疼痛,腰間被一雙有力的手托住。
“你誰啊?”李澤指着顔卿鼻子罵罵咧咧,一身酒氣,完全沒意識到他聲音已經蓋過裡面。
“今日我就要這賤婢,把頭發掀起給我看看,耳朵都少了一隻,還敢出來見人,也不怕吓着大夥。”
顔卿見她發髻散亂,慌忙用手扒拉發髻遮擋耳朵,想來屬實無疑。
謝憫聽見聲音早已經臉色陰沉站在顔卿身後。顔卿正想開口,見一道黑影閃過,衆人來不及反應,李澤就已經捂着胸口倒地嘔出口血。
正當起身時,謝憫一腳踩在他耳朵上。
歸遠之認出李澤,忙上前:“怎麼了這是,有話好好說。”
謝憫腳上不斷使力,很快李澤臉上流下一道血痕。
見不得人?他謝憫身上還有更吓人的,豈不是更不該存活于世。
一個個都是眼高于頂的廢物。
“我的人,你也敢羞辱。”謝憫蹲下身,拎起李澤衣領,見他耳朵血肉模糊,邪肆一笑:“你方才要看什麼?”
李澤喉間腥澀,說不出一句話。
謝憫拳拳到肉,“說話啊!啞巴了?”
等還剩一口氣的時候,謝憫才丢垃圾一樣将他丢地上,還是歸遠之求的情。
這頓飯也隻好不了了之。
謝憫見禾娘受驚,讓甯寒先把她送回去,自己手裡拿上一壺酒,獨自在街頭遊蕩。
“怎麼?要去殺了他?”顔卿站在他身後,雙手抱臂,見他欲往濘陽候府方向去。
謝憫冷然道:“與你何幹?”
說完轉身繼續往前走,隻見身側出現一道俏影同行。
“我現在住那條街。”顔卿回以一笑,“那我豈不是見證你殺人的人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