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甯國公府門口時,天已經快黑了。
沈佩珮這一路被馬車晃得想吐,靠着僅剩的一點薄荷油聞了一路,被熏得腦子疼。
這會也是全靠着小桃攙扶,才勉強從馬車上下來。
結果剛一下車,立馬被一群提着風燈的婆子圍了個嚴實。
這回不止沈佩珮,連小桃也很懵,看着領頭那婆子道:“姜嬷嬷,這是幹什麼?”
“小姐一夜未歸,今早又在摘香閣鬧出了人命案子,老夫人知道氣壞了,讓我守在門房,等小姐一來就直接請去她屋子裡。”
提到人命案,沈佩珮面色一僵,偷偷瞥了眼一旁面不改色的楚雲祁。
肖彥學的帝王之術,對大梁律法一定很熟悉,方才在摘香閣既然說了無罪,應該就是無罪,不可能弄錯。
想到這,沈佩珮朝姜嬷嬷笑了笑,柔聲道:“那嬷嬷帶路吧。”
姜嬷嬷闆着張臉,應了一聲,暼了眼一旁的楚雲祁,還以為他是沈佩珮胡鬧從摘香閣帶回來的小相公,臉色更難看了些。
楚雲祁卻好似感受不到姜嬷嬷利刃一樣的目光,反倒朝她笑着點了點頭。
姜嬷嬷氣得不行,轉頭盯着沈佩珮看了半響,想說些什麼,最終也隻化為了一身歎息。
沈佩珮自小就沒了父母,自有沈老夫人管着她,她沒必要多嘴。
剛重生那會,沈佩珮走得匆忙,根本就沒好好看過甯國公府究竟是什麼樣子。
在姜嬷嬷的帶領下,她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畫中有畫,什麼叫一步一景。
白牆灰瓦,遊廊外淅淅瀝瀝的雨順着廊檐落下,成了一片水幕。
沈佩珮看得簡直要走不動道。
看着庭院裡的各色園景,沈佩珮甚至不敢去想在這個年代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修成現在這樣。
不愧是比大梁年齡還長的百年大族沈氏。
一行人停在一個挂着汀蘭苑牌匾的院子前,透過月亮門往裡望,隻見院子裡擠滿了人。
“怎的這麼多人。”,小桃皺了皺眉毛,“不止叫了我家小姐麼?”
姜嬷嬷也是一臉的疑惑,卻沒有說話。
隻帶着沈佩珮徑直走了進去。
等走進院子一看,小桃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好家夥,這院子裡的都不是老夫人平日身邊當差的人,要不是大夫人房裡的,就是三房家的。
這麼多人聚在這,指定沒好事。
“小姐,一會千萬要謹言慎行啊。”
想到之前自家小姐因為心直口快,被三房那兩口子算計了好幾次,小桃不由得捏了把汗。
“好。”
沈佩珮點點頭,小心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不由得也變得緊張起來。
*
沈佩珮在摘香閣染上命案這事是京兆尹一早來沈府講的。
他沒在現場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情況,隻說沈佩珮可能是被其他人牽連了。
可就算是這樣,也搞得沈老夫人心神不甯。
她特意派了人去找,回來的消息卻說沈佩珮早就走了,她這才派姜嬷嬷去門房守着。
而且她明明吩咐過這事不能傳出汀蘭苑。
沒一會,卻見老三家的媳婦帶着老大家媳婦,匆匆忙忙地來她院子告狀,說沈佩珮沾上人命了。
沈老夫人最讨厭她這個見縫插針的性子,卻又因為她左一個沈家的顔面,又一個沈家的名聲,幹脆把她留在了屋裡,免得她出去亂說。
正值初春,又是雨天,衆人冬日的薄襖都還沒脫。
屋裡關了門窗,還燒着火盆,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衆人都觀察着端坐在主位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閉着眼睛,手裡捏着串紫檀佛珠,有節奏的一下一下撥弄出聲。
她身旁的房嬷嬷察覺到放在小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便彎腰去取。卻聽沈老夫人低沉沉一句:“怎的門房那邊,到現在也沒個人過來回話嗎?”
房嬷嬷收茶盞的手一頓,輕聲道:“估計快了,方才的人不是說他們已經從摘香閣離開了嗎?”
“嗯。”
沈老夫人點點頭,睜開眼睛,擡起眉毛長歎了口氣,“這孩子慣不叫我省心的。”
聽到這話,坐在最末的白氏來了精神,用手帕捂着嘴小聲道:“害,誰叫珮珮她是老夫人的心頭肉呢,是該多操心些。”
“淑芬。”,坐在她旁邊的杜氏責怪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這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京兆尹都還不清楚,你就别再母親這添亂了。”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老夫人将茶盞放到小桌上,發出一聲碗蓋碰撞的脆響。
可白氏這人向來看不懂别人臉色,還捧着個笑臉道:“怎麼會是添亂呢?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看就是嫂嫂你們平時将珮珮慣壞了,不然怎會惹出這樣的禍事,隻怕整個沈家都要被她牽連了。”
“怎的?我怎麼不知我惹了什麼禍事要牽連沈家?”
房門被推開,一陣夾雜着濕氣的涼風吹進屋内,沖淡了沉香厚重的氣味。
一時間屋裡衆人齊齊朝門口望去。
隻見繡着白鶴的紅木雕花屏風後走出來一白衫女子。
沈佩珮并未束發,一頭青絲齊整的披在身後。面色泛着淺淺的桃紅,微微喘着氣,似乎是趕路所緻。
一進屋,她便将披風解下,遞給一旁的小桃。
沒了披風遮擋,白色衣裙上的血漬整個都暴露在衆人眼前。
主屋内,大約三十來人,竟無一人敢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