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戴可距離東市越來越近，她開始聽見一陣詭異的古樂曲聲，聲音斷斷續續，忽大忽小，好像操琴奏樂者并不十分熟練，撥弦僵硬而生澀。

寅時初，戴可透過薄霧看見了東市的圍牆，眼前的情境讓她瞳孔一縮。

唐長安城的東市内部呈九宮格布局，由橫縱四條大街分割開，順便在四面各開了兩道門。

如今，原本應該落鎖的東市大門全部敞開着，無數形态大小各異的木偶人魚貫而出，密密麻麻，很快在東市外的街道上彙聚成湧動的河流。

那些木偶人，男女老少一應俱全，有依靠懸絲蕩着走的，有形似一根拐杖蹦着走的，也有薄薄一層皮套子，順風而飄的。大的木偶有人高，小的木偶不過掌心大，它們有的是人形，有的是獸形，有的色彩豔麗仿若新漆，有的斑駁脫落黯然失色。無數一樣的不一樣的木偶在音樂聲中四散而去，戴可屏住呼吸混在其中，一點點蹭到了音樂的來源地。

那是所有木偶人彙集最多的地方，位于常樂坊西側，木偶們重重疊疊包圍着八九個等人高的大木偶，邊上是一群兒童大小的小木偶，它們色澤豔麗，面上扣着兇惡華麗的詭異面具，身上穿着黑紅厚重的衣袍，整整齊齊的兩列，伴着斷續的樂曲僵硬地舞動，舞姿大開大合，發出沙啞而古老的神秘呓語，極盡兇惡模樣。

它們從常樂坊開始遊城，浩浩蕩蕩，邊舞邊行，路過戴可眼前時，甚至有幾隻兇惡的大獸探出腦袋，對着她的頭頂懶洋洋嗅了一口氣！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什麼！！】

【我的天，頭皮發麻，好震撼啊！！！】

【救命，我說不出話來，但是好美！！！詭與美的絕對碰撞，超出認知了嗚嗚嗚……】

【救命啊！！啊啊啊啊麻麻我真的跪了！！】

【化石老師YYDS！！！（尖叫）！！】

大批的彈幕壓在木偶們的上方移動，戴可如夢初醒，大喘了一口氣。

太過極緻的驚豔已經讓她的腦袋當場宕機，什麼案子什麼解密，她根本想不起來一點。

緩了好一會，戴可才找回一點理智。她搖了搖腦袋，順着剛剛那條隊伍消失的方向就追了過去。

遊行隊伍自常樂坊向南，速度很快，眨眼便出現在百米開外，猶如一道遊走的影子。

戴可跟在後面追了300米就放棄了，她停下腳步，注意力轉而被邊上的坊市所吸引。

隻見之前從東市湧出來的木偶們四散在城中各處，不少都攀在各個坊牆上，蘿蔔一樣挨個跳了進去。

戴可照葫蘆畫瓢，同樣翻了就近的一座坊牆，進入了坊内。

眼前的情境再次讓她大吃一驚。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鐘，幾乎所有的人家都已經睡下，隻餘檐下幾盞紅燈籠泛着暗光。

距離戴可最近的一戶人家就在門前挂了一盞闊氣的紅燈籠，門上貼着神像，淡紅色的光印在神像的臉上，似乎真的有些神武。

在神像前兩三米的地方，三隻小小的布袋木偶飄在空中，它們絞做一團，胳膊與腿腳用力張開，似乎在努力拉扯什麼東西。

戴可順着房内的街道向前走，又看見了不少舉止怪異的木偶人：

老爺爺撐着細長的拐杖跳進人家的院中，不一會傳出了木棍敲打地面的響亮聲音；

舉着長刀的男性木偶與揮着紅绫的女木偶站在院子牆頭上，長刀淩空亂舞，紅绫無風自動，在牆角下投落一片雜亂的光影；

一處氣派的大宅院，兩三隻兇神煞惡的大獸來回走動，眼睛圓睜，張着血盆大口，沖着空氣無聲威脅……

【這些木偶人在幹什麼？瘋了？】

【樓上在搞笑嗎？一看就是有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啊！】

【雀氏，而且合理猜測，應該是‘鬼’，就像是可可之前看不見小鬼河裡的鬼一樣，我們現在也看不見這裡的鬼。】

【啊？！那……】

【那這些木偶人是在鬥鬼？！是為了保護城裡的百姓嗎？！！】

戴可同樣震驚，坊間盛傳“木偶殺人”，如今親眼看見，卻反而是“木偶救人”！

恍惚間，戴可仿佛在夜霧中看見了重重鬼影：大腹便便的鬼婦人趴在屋檐上窺視，瘦骨嶙峋的小孩扔掉窗台的木偶反身鑽了進去，紅衣服的新娘被懸絲木偶纏起來吊在燈籠邊，拖着長舌頭的鬼怪卷住木杖轉頭卻被大獸吓得魂飛魄散……

戴可閉下眼睛等到眩暈感消退，再睜眼時，長安城内明月高懸，沒有夜霧，沒有木偶，也沒有鬼怪。

【又不見了。。】

【這才是正常的吧！長安城每天晚上都有人巡邏，如果真的能看見那些東西，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所以剛剛可可能看見那些，呃，是因為那個黃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