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太宰治夾在一群小蘿蔔頭裡走入校門,神樂绮羅在小學圍牆外繞了一圈,他找到了一棵最高的樹。
字面意義上的粗枝大葉,蹲一個成年人完全沒問題。
他三兩下借力跳上去,這個位置勉強能看到太宰治的班級窗戶。
一堆小蘿蔔頭拱到一起,他沒帶望遠鏡,分不出哪個才是他家的蘿蔔。
神樂绮羅換了個舒适的姿勢,盤腿坐在枝桠上,心頭冒出一百個不重樣的擔憂:
治隻有欺負别人的份,不至于被欺負。但小孩間歇性活潑,一旦電量耗光進入待機模式,就變得懶懶散散……
如果老師這時候叫治回答問題,治不願意搭理怎麼辦?
小孩被批評了自我否定怎麼辦?
越想越慌,神樂绮羅決心翹掉今早的巡邏,先蹲一上午看看情況。
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種田山頭火 。
這一刻的绮羅,好比好好學生終于下決心主意逃一次水課,結果恰巧碰上教授點名的倒黴蛋。
他慌裡慌張地接電話:“種田長官我馬上就去巡邏——”
種田山頭火:?
他下意識說:“你要翹班。”
“呃……”
神樂绮羅遮遮掩掩地解釋了一通,完全沒妨礙到種田山頭火理解真相。
他嘴角抽了抽:“绮羅,我的确想在退休前聲名遠揚,但不是以‘異能特務科有個跟蹤狂’的形式。”
神樂绮羅從樹杈上跳下來,一回頭看到門衛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悻悻地說:“好吧,為了長官你的晚節。”
“……我謝謝你。”種田山頭火痛苦扶額,不知道绮羅跟誰學的,他總覺得下屬的嘴越來越毒了。
“今天的巡邏我叫了小田代班,你去一趟晚香堂見見夏目漱石。”
“好哦……”神樂绮羅随口應了一聲,随即反應過來,“等等、夏目漱石?寫《明暗》的作者!”
“是的,他想和你談談關于推動橫濱自治以及……一些别的問題。”
種田山頭火按下口中的“三刻構想”。
說實話,他覺得老友的抱負很難實現。
尤其是軍警正在計劃組建一支由異能力者構成的特種部隊,無疑是加強監管的信号。
“作為武器震懾政府嗎?”神樂绮羅正經了神色,“好的,我這就去。”
這個他有經驗。
神樂绮羅離開學校不久,太宰治也背着小書包走出了校門——老師完全沒對蓋了章的信起疑,特别是聽他說绮羅還等在外面後。
太宰治呼吸了一口校園外的空氣,充斥着自由的味道。
他走到公交站台旁,仰着頭研究路線。
太宰治沒記錯的話,爆炸的街區是在橫濱西區和中區的交界處,又稱港未來21區。
政府原本打算将這一片區打造成橫濱最大的娛樂功能區,甚至連橫濱的地标大廈都規劃在那裡。
但港口黑手黨異軍突起圈地盤,再加上前不久發生的爆炸……現在的港未來21區,衆多黑手黨、地下組織、雇傭兵魚龍混雜,是三不管地帶。
太宰治摸摸兜裡四枚五百円硬币,是早上绮羅給他的零花錢,完全夠他坐公交在港未來21區來回。
他記得今天绮羅要去港北區巡邏,應該撞不上,就算被發現,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撞見抓回家。
太宰治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坐着公交進入港未來21區。
天上的雲沉沉綴在頭頂,道路兩邊的人裹着風衣,每經過兩件大衣,鼓鼓囊囊的内袋就藏了一把槍。
民風非常淳樸。
爆炸的地點很好找。
太宰治站在直徑兩千米的深坑邊緣,看到流浪漢們以坑底為圓心,一圈一圈螺紋般的搭建了簡易居所。
有的拖了個半廢棄的集裝箱,有的幹脆隻有兩個大紙闆箱。
混亂、無序,人們回歸最原始的方式:用拳頭搶地盤。
在這裡,穿着嶄新校服,背着小書包的太宰治簡直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一樣顯眼。
惡意的目光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但似乎忌憚這什麼,沒有動手。
太宰治不得不承認,有一秒,他想念拿着小木刀耀武揚威的日子。
(神樂绮羅:阿嚏。)
好吧,他或許應該做足準備再來——
太宰治從善如流,很快接受了自己是隻肥羊的事實,但命運沒有給他撤退的機會。
砰、
轉身,太宰治迎面撞上一個少年,踉踉跄跄退了幾步。
撞太宰治的人比他大不了幾歲,明顯是這條新街的住民。
太宰治擡頭看去:卡其色大衣下擺一直垂到地面,被馬路磨得破破爛爛。
看得出來,對方勉強維持着大衣的整潔,但原本就有的補丁和磨損無法靠整潔掩飾過去。
一個窘迫的流浪兒。
太宰治忍不住假想,換做他流浪街頭,也會混得這麼慘嗎?
不、他很快否定了這個答案,太宰治很确信,精通坑蒙拐騙對他隻是小事一樁。
“我的錢。”太宰治攤手。
至少他不會連偷個東西都做不好。
少年瞥了太宰治一眼,警惕中帶着訝異。
似乎不明白他的小動作怎麼會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