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重光原本并不想節外生枝。
他是一個不知因何緣由重回的亡魂,撿到一隻同樣不知緣由而深受重創的小貓。
那貓便是貓,養好身體就該回它該回的地方。
無需知曉名姓,更不必知曉來處。
他們原本就不該有這樣深的緣分。
但歲越……
他倒轉了歲月又遇見歲越,真的隻是緣分嗎?
小貓不知他千回百轉的心思,正高高興興地蹭他:“我們交換了名字,是朋友了喵~”
慕重光帶着它往裡屋去,越過藥籃,藥籃便搖搖晃晃地飄起來,跟在他背後一同進屋。
“你們妖族也講究這些?”
人與人之間,知道了名姓與來處,關系就總會比普通相遇更近。
可妖族難道也會如此麼?
歲越歪了歪小腦袋,不太明白他指的什麼。小貓妖想了想乖乖道:“師父說不能随便把名字告訴别人,會被騙走的。”
來永甯寺的信衆裡,總有好多人帶着貓貓喜歡的零食。要是他們知道了貓貓的名字,拿着零食滿寺裡呼喚……
歲越甩甩腦袋,不會的!區區零食,騙不走貓貓!
“都是師父騙貓。”歲越笃定道,“我才不會随便跟人走喵!”
慕重光低笑了一聲:“睡吧。”
藥籃搖搖晃晃地落在了床頭,歲越後腿一蹬,就從他肩上跳進了藥籃裡。小貓在藥籃裡轉了個圈,探出一雙藍眼睛看着他:“重光哥哥,晚安喵~”
它的小爪子在藥籃墊子上一上一下地踩着,看起來開心極了。
慕重光沒有回答,隻滅了燈火躺了下去。
一夜安然無夢。
魔氣鎮壓下去,他就再次過上了規律至極的生活。
早晨去峰頂練劍,随後則要去秉鑒峰給新弟子們教授劍法基礎。
隻是與往日裡不同的,是身邊多了個小家夥。
慕重光無須特意去看,就知道歲越此時正在水潭邊,玩着水裡的落花。那潭中水源來自天河,整座觀渺峰的靈氣将在潭中彙聚。
小貓妖在旁邊玩耍,對它自己的身體也大有裨益。
長劍帶着風聲,打得滿樹桃花紛紛揚揚。白衣劍修在落花中橫劍一掃,便有風自劍尖而起,帶着落花飄揚入水潭。
小貓守在潭邊,仰頭看着不斷飄來的花瓣,撲得不亦樂乎。咪咪喵喵的小嗓音時不時就會傳來。
執劍者背對着小貓,迎着刺破層雲的日光,平靜地刺、劈、抹、撩……
一招一式都是最基礎的劍招,可每一劍都劍氣縱橫。
待到今日練劍結束,慕重光一邊收劍回鞘,一邊道:“走了,我送你去精誠峰。”
無拘門醫修一脈,都在精誠峰上潛修。這些時日歲越在精誠峰上治療,早與精誠峰上上下下混了個熟。
此時一聽,它就道:“不去喵。”
慕重光看向它,小貓玩得爪子濕漉漉,蹦到身邊來時,還悄悄地在草地上擦手手。
“青繁姨姨說我不必再去了。”歲越說,“我隻要在家睡覺,等毛毛長出來就好了。我跟你說喵,等毛毛長好了,我就超漂亮的!”
慕重光并不在乎自己養的貓長什麼模樣。但歲越顯然非常在乎自己沒有毛這件事,現在傷口愈合、結痂脫落,對它來說大概是期待了許久的事。
于是慕重光颔首道:“那就送你回家。”
誰知歲越嘟噜噜搖頭:“不喵!”随後它又仰頭看着慕重光:“抱~”
互換了名姓,它膽子顯然大了很多。
慕重光垂眸,到底依言彎腰,将它抱到了自己肩上。
靈氣掃過,歲越濕漉漉的爪子當即變得幹燥。小貓妖樂滋滋地看了看自己的爪爪,高興地站得高高:“你要去哪裡?我跟你一起喵~”
慕重光隻問:“為何要跟我一起。”
“貓擔心你。”歲越說,“說了要陪着你的。”
它說得幹脆又坦率,可聽在慕重光耳裡,他說不出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
神識裡的小貓妖看起來天真而真誠,它滿懷真心地說着擔憂的話。
那麼小小一個,自己還渾身是傷。倒是真的很擔心比它要大上許多倍的人。
“會很無趣。”慕重光告訴它,“秉鑒峰比精誠峰無聊許多。”
秉鑒峰頂就是無拘門的執法堂,所有新弟子都将在執法堂的籠罩之下,修劍、修法更修心。
那是個嚴肅的地方,沒法讓小貓自在玩耍。
“可是你在的呀。”歲越毫不猶豫地說。
慕重光垂下眼,沒有再開口。
他一步步帶着貓下山,末了,到底還是沒有把小貓妖鎖回屋中。而是禦劍而起,自觀渺峰上直沖雲霄。
“喵——嗷——”
小貓長長的叫聲被風聲打散。巨大的風刮得歲越眼睛都睜不開,連長長的胡須都貼在了臉上,一對小耳朵更是往後飛起。
這樣大的風歲越并不喜歡。可腳下傲然的孤峰隻是眨眼就變得微渺,遠處被層雲隐蔽的群山,正如畫卷展開一般越來越清晰。
這是一種它過往全然沒體會過的新奇感受。
歲越緊緊貼着慕重光的耳朵,小爪子抓着肩上衣料,小心翼翼地這裡看看、那裡瞅瞅。
有仙鶴結伴而來,它打招呼:“咪嗷~”
仙鶴尖振翅鶴唳回應。
有趕着上課的同門遙遙沖慕重光抱拳,歲越就縮回肩上,假裝自己是個沒有生息的玩偶。
對人對獸,着實雙标得很。
慕重光落地收劍,還未邁步,就感覺肩上的小爪子緊了緊。
他平靜地問:“怕了嗎?”
“嗚喵。”歲越不安地撇着耳朵,想了想才低聲開口,“我沒有毛毛,你得想個辦法。”
它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上課是有很多人的。它這樣秃秃的樣子,會被很多人看到!
貓貓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