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的目光與先前的青陽真君像極了,那目光既溫柔又鄭重,看得師弟師妹們都靜了下來:“若是問我,此時的我會告訴你們心性比資質重要。可若問金丹大圓滿的我,或許答案又會反過來。”
“若到時真有這樣的修者出現,便交給清商師叔定奪吧。”
等到諸人散場,慕重光帶着歲越禦劍往觀渺峰去。
高天的風冰冷醒神,歲越吹了半天,突然反應了過來:“我覺得不對喵。”
“什麼不對?”慕重光問它。
“你都沒有好好說實話。”歲越說,“你沒有給他們答案,為什麼他們會滿意的走掉了?”
慕重光笑了笑:“因為他們并不需要答案。”
資質與心性,哪裡有什麼答案?
無非隻是初擔重任心中不定,想尋人得一個準話罷了。難解的謎題交給了師叔,自然無甚可煩。
見歲越依然皺着小貓臉,慕重光心情很好地喚它:“越越,若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小貓妖縮在他懷裡甩了甩尾巴,它想了許久,才一拍爪爪:“你們人類的事情,和貓貓有什麼關系。”
貓貓想不明白人類的心。
反正貓貓變成小貓精,也隻需要一點點運氣。
慕重光笑了笑,安靜地帶着它回了觀渺峰。
許是因為摘了青玉佩又去了心遊殿,本就沉睡的心魔又有些蠢蠢欲動。他回峰收了劍,隻讓歲越自個兒玩耍,自己則徑自回了劍廬打坐靜心。
識海内黑霧彌漫,心魔凝不出身形,就隻有不間斷地喃喃低語。
“你何不睜眼看看我,我們可以合作呀。”
“小貓兒可愛,我也喜歡。你又何苦一人獨行?”
“區區元嬰,還妄想養着心魔。不若與我一同……”
慕重光雙目緊閉,冷聲道:“聒噪!”
“身為劍修,卻不肯直視自己的心。”
“它是魔,它是魔,它是魔!你要如何護它!?”
“若是被人發現,你們一雙魔物,又能去哪裡?你一個元嬰,能護它到幾時!”
觀瀾劍寒光凜冽劃破長空,彌漫的黑霧僵硬一靜,便如波浪轟然倒塌。
道心菩提樹被餘波打得簌簌作響,落下的樹葉化作光霧,将識海内的元嬰小人籠罩。
慕重光緩緩睜開了眼。
又幾個日夜過去,距離無拘門開山門已隻剩三日。
此時明月高懸,小貓妖在它的小藥籃裡睡得四仰八叉。圓滾滾的小肚皮随着呼吸正一起一伏。
都說貓妖向來警覺,無人可以在它們睡着時近身。
可慕重光走到藥籃邊,伸手覆住那毛茸茸的肚皮,小貓妖卻也隻是四肢一動,暖融融的小爪子抱住了他的手掌,腦袋一歪又睡了。
不一會兒,歲越咂咂嘴,發出了呼噜呼噜的小嗓音。
警覺?
他的小貓妖,怕是連“警”字的第一筆都沒有。
這樣的小貓,要被他這個入魔的東西帶下山了。
他自是不懼任何風言風語。
自他重回觀渺峰開始,他就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未來将要面對些什麼。
太虛對入魔的修士,素來是警惕的。他心中仇恨未消,自能坦然面對那些警惕惡意。
可歲越呢?
它好好一隻小貓,跟在他身邊又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嗎?
想到心魔的呢喃,慕重光眸色驟冷。
他自然不可能一直養着一個心魔。
他忘不了殺身奪骨的仇恨,更忘不了剝骨鎮魂的痛楚。他定要問鼎大道,滅了無拘門滿門!
可小貓妖什麼都不知道,它甚至被自己牽連。難道就要因此斬了它的神魂麼?
慕重光感受着掌心傳來的柔軟暖意,心中思緒幾變。
他現下才堪堪破元嬰境。若按上輩子的經曆來算,他距離化神還有百年時光。
這百年時間,無論是他還是歲越,都會慢慢成長。
待他再次突破化神,于元嬰、神魂的領悟都會更加精進。待到那時……
手中忽地傳來一點微痛。
“咪!”
他的手摸得太久,歲越顯然已經不耐煩。小貓妖閉着眼迷迷糊糊地蹬開他的手掌,翻了個身将肚肚藏在身下,埋着腦袋又睡了過去。
慕重光回過神凝視着它,好一會兒才低笑一聲:“小沒良心。”
他在這裡百般操心,可對小貓妖來說,這還不如睡覺來得重要。
歲越睡得不見頭臉,慕重光隻能撫摸小貓的背脊。
他看着那毛茸茸的一小團,心道他會盯着歲越修行,待到百年之後,歲越定能長成一個大妖。
待到那時,無論他是斬除心魔,還是斬滅歲越那一絲神魂,都不會對歲越造成任何傷害。
他有許多時間,可以慢慢等歲越長大。
念頭一起,他手上動作忽地一頓。
靈魂深處的劇痛猛地襲來,痛得他差點忍不住佝偻了身形。
當然……若是沒有差錯,他自是能好好地修至化神。
可若是……
他等不到化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