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小幺兒,怎麼一個沒看住就要摔了。”
慕星樞将人攔腰抱起,舉着慕重光哈哈大笑地轉了一圈。
随後他雙手一收,把小重光抱進了懷裡:“你娘親說你這些時日都在躲着悄悄練劍,和爹爹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小重光把那柄木劍牢牢抱進懷裡,稚聲稚氣地說:“娘親會,爹也會。我也應當會。”
慕星樞聽得開懷大笑:“我們一家都修劍,你學劍也并無不可。但是幺兒,你知道劍是什麼嗎?”
小重光茫然地眨了眨眼。
慕星樞伸手擦盡了他臉上的汗水:“劍乃百兵之君,因其輕便、迅捷之特性,而被我等推崇。但爹爹卻認為,劍乃人心。人心何樣,劍便是如何模樣。”
他這話說得小重光更聽不懂了。
明明人是人,劍是劍,怎麼會一個模樣?
慕星樞沒有繼續解釋,隻是抱着他問:“我們幺兒這麼急着學劍,是為什麼?”
“我聽師兄說,劍可以保護重要的人,”小重光奶聲奶氣,卻答得擲地有聲,“我要保護娘親和爹爹。”
“好!”慕星樞喜不自勝,“為了保護而執劍,我們幺兒倒有一把君子骨!”
他樂滋滋地颠了慕重光兩下:“但這把木劍不适合你。它太長,又太重。等爹爹為你量身做一把。爹爹可是很厲害的,你想要保護娘親和爹爹,爹爹可不會容你懈怠。”
他神采飛揚地抱着慕重光走遠了。
畫面漸漸消失,等到完全暗淡下來,歲越發現慕重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松開了他的手。歲越警惕地四下望了望,沒有發現突然冒出來的慕星樞,他才小小地松了口氣。
慕重光垂眸看着他的小動作:“找什麼?”
歲越搖了搖頭,又擡頭看他:“哥哥,你是幾歲開始學劍的呀?”
“忘了。”慕重光說。
若非記憶四散,或許他便真的忘了。
忘了兩歲開始執劍,冷冰冰的劍柄一握就是這麼多年。
“噢。”歲越也不糾結,反正貓貓也不記得還是小貓時候的事情。
貓貓覺得哥哥的記憶和他是一樣的,有師父愛着,還有那麼多陽光可以用來打滾。每一天都像在暖洋洋的被子裡那麼幸福。
所以不記得細枝末節的小事,也沒什麼。
隻是他看了這麼多,又有些想師父了。
重光哥哥的爸爸媽媽們看着重光哥哥的目光,和師父看貓貓是一樣的。他們都暖融融又笑眯眯的。
師父……
歲越搖搖腦袋,不可以想。不然師父感應到了,會難過的。
慕重光看着小貓妖好奇過又失落,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小貓妖的耳朵靈活地動了動,似又開心了起來。他擡頭看向慕重光,雙眼亮晶晶的正要說話,耳邊蓦地又響起一個聲音。
「以他資質,再過百年定能化神。待他化神……」
“什麼喵!?”
歲越左右看了看,卻什麼都沒看到。
慕重光依然說:“沒什麼。”
可魔氣卻越來越濃了。
初時,它們是彌漫在識海裡的薄霧,隔着它們尚能看見證道菩提樹朦胧的輝光。可現在魔氣濃郁得已像雲。
它把所有東西籠罩,除了四面八方落下來的堅冰,就要什麼都看不見了。
“哥哥……”歲越擔憂地握緊了慕重光的手,“你很難過嗎?”
他停住了步子,把腦袋湊到了慕重光胸前:“你摸摸我,摸摸小貓頭,你就不難過了。”
純白的長發垂落,與漆黑的衣料悄然交纏。
慕重光遲疑片刻:“越越。”
“你摸摸,摸摸喵。”歲越急匆匆地用腦袋頂他,“哥哥,不要難過。貓貓陪你。”
冰冷的手緩緩落在了小貓妖的脖頸處。他順着背脊散落的長發緩緩往下,一點一點地撫摸着小貓妖的脊背。
“越越,我不難過。”
「光兒!」
歲越猛地直起身,卻發現隻是這短短時間,他們腳下的顔色卻變了。
濃郁的黑霧極快地褪去,它們變成了幽藍的鲛紗,白玉的牆壁,還有……
歲越霍然擡頭,就見頭頂陰雲散開,露出了深空一般的幽藍。
他一把抓緊了慕重光:“重光哥哥?”
慕重光沒有看他,隻是面無表情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嘻嘻嘻嘻。”
“你都忘了……我還記得……”
“我幫你想起來……”
尖利的呢喃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慕重光腳底亮起了鎖魂陣的幽光。
池雪霁出現在了陣外。
她淚流滿面地看着慕重光,聲音哽咽:「光兒,光兒……對不起。」
歲越緊緊抓着慕重光,看着哭泣不已的池雪霁,有些不知所措。
池雪霁卻隻看着慕重光,好像要把他的模樣永遠地刻進心裡。
「娘親沒有辦法……為了太虛的存亡,光兒,對不起。」
原來如此。
原來當時……說的是這個。
可池真君,你是為了太虛的存亡,還是為了無拘門,為了慕家的存亡?
“呵。”
慕重光冷然嗤笑。
笑音一落,腳底猛烈震動起來。
眼前的心遊殿寸寸開裂,白玉伴着堅冰轟然倒塌,又化作一捧捧濃郁黑霧。
“咔嚓。”
在天傾地覆中,歲越耳朵一動。
他來不及說話,隻一把揮開慕重光攬着他的手,動作迅猛地朝着證道菩提樹撲去——
參天菩提已經分作兩半,随着倒塌的心遊殿一起,往無盡的魔氣裡陷落。
歲越一把抱住了樹幹裡僅存的純白,與菩提樹一起被魔氣吞沒。
慕重光心魂一震,猛地睜開了眼!
“重光,你醒了?!”
青陽真君恰守在床邊,見他睜眼當即伸手想要探他脈搏。
慕重光的本能比心神更快,他手指微動——下一刻青陽真君的手指已經落在了他的腕上。
“重光,你感覺如何?”
慕重光緩緩勾了勾唇:“我好像執不了劍了。”
菩提倒塌、道心破碎、元嬰陷魔。
他當然……無法執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