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了幾句,正當王維章覺得得不出結果,要讓人回去時,鄭氏猛地撲去握住清蘊雙臂,長甲幾乎陷進衣衫,“你肯定知道罷,不然令娴裝瘋時為何也隻要你陪?你們商量過什麼,那人到底是誰?你莫不是對我懷恨在心,故意不說?她可是你姐姐,你難道不知這樣是害她麼!”
“夫人/鄭靜!”王維章和秦夫人的喝聲同時響起。
王宗赫也迅速起身,在看到王維章上前握住鄭氏的手時停下。
秦夫人怒極,沒想到兒媳到這個地步還要懷疑清蘊。
當初鄭氏剛嫁來時,就和未出閣的女兒不對付,倆人常常争鋒拗氣,互不服輸。本以為這種較量在女兒遠嫁後能消停下來,可鄭氏竟把恩怨延到了下一代,常拿清蘊和令娴作比較。
無論外貌還是才情,清蘊遠勝令娴,曾在宴會上傳出名聲,鄭氏覺得是她奪了令娴風頭,暗暗擠兌許久,後來清蘊就甚少去詩會、文會之流了。她若是給清蘊挑了什麼衣裳首飾,鄭氏也定要給令娴選一套更貴重的。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最過分的是,去年定王将去封地戍邊,一位宗親欲幫他解決終身大事,找上了老大,問王家是否有适齡姑娘。
令娴自幼不喜打打殺殺,瞧見刀劍就腿軟,連騎馬都不敢,而清蘊幼年曾随父戍守邊城,頗擅騎射,适合得多,老大自然而然為其舉薦清蘊。
這事他們都是知道的,當時還有些不舍,想先讓清蘊看看。
可鄭氏呢,她認定這是老大不疼親女、偏疼外甥女,竟在宗親派人上門時,當着媒人的面貶損清蘊,還安排好些下人做戲,成功攪黃了這門親事。
不僅如此,在議親失敗後,還故意給清蘊介紹外家遠親,一個矮胖如瓜的商家子!
她聽聞後簡直怒極,直接把人轟出門,狠狠罰了頓鄭氏。從那以後鄭氏收斂許多,眼見和清蘊也慢慢親近起來,還當兒媳是有所悔悟,原來一直就沒變過。
“你這個當娘的都沒發現,清蘊能知道什麼。”秦夫人冷聲。
鄭氏猶不相信,争執之際,裡屋的門忽然開了,臉色慘白的王令娴站在那兒。
僅着單薄裡衣,宛如一縷幽魂靜靜看着他們。
“娘。”她嘶啞出聲,“你别問了,這事除了我自己,誰也不知道。”
她唇畔露出一絲譏笑,“至于為何總找清蘊,大概是因為,不想和你說話罷。”
鄭氏如遭雷擊。
王令娴視線輕飄飄掃過衆人,最後停留在清蘊身上。
“清蘊,有空陪陪我嗎?”
輕輕颔首,朝其餘人遞去讓他們安心的眼神,清蘊随表姐進房。
陰雨天到處都是昏沉沉的,屋子裡燃了許多燭火,置了炭盆,把每個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即便下人們簡單清理過,從被角、床沿、地面的星點痕迹還是能看出當時的慘烈。王令娴割腕時對自己當真沒留情面,可見決心之堅。
她失血過多,這會子人還有些恍惚,回榻後坐在那兒許久沒說話。想起表妹還在房裡後,忙轉過頭。
清蘊坐在床側,正垂眸看她擱置在小桌上的一本書,燭光映照出美好的側顔,溫柔一如往昔。
“猗猗,你怎麼……不問我?”
“我不知大姐姐想不想說。”
王令娴苦笑,不管她想不想說,也都知道了,于是緩緩道:“我以為娘會逼問我,誰知,他們竟去審問你,叫你平白受罪了。”
“說幾句話的事,沒什麼。”清蘊視線停留在書中,其中一頁明顯被反複看過,紙張略微泛卷,講的是項王、宋義之事。
當初楚軍奉令救趙,宋義見秦軍正與趙軍交戰,遲遲不肯出兵,是項王果斷斬殺宋義,大軍才終于前行。也是他出手鑿破所有船隻釜器,不給将士退路,才能大敗秦軍。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王令娴的房中此前從未有過這類史書,對這些也沒興趣。
清蘊把它拿了起來,輕輕摩挲。
“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她忽然出聲,“是那位教的嗎?”
王令娴神色微變,沒料到她這麼敏銳,一時抿唇不知怎麼說。
“大姐姐不必提防我,我不會打探那人是誰。”
相較于長輩,王令娴确實更信任這位年紀相近的表妹,也願意說些心裡話,踟蹰了下,“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很傻?”
兩天前的夜晚,她偷偷讓沒受到看管的素荷幫她到書局傳話,那兒是她和周郎常見面的地方。素荷回來後帶了這本書,關于項王宋義這頁被折起,她看了許久,終于明白其中意思。
當然猶豫過,可母親的強勢更令她厭惡,她想要打破母親的桎梏,為此不惜付出一切。
“我隻覺得,大姐姐很有勇氣和決心。”清蘊柔聲,“若能達成所願,沒有傻不傻,隻有值不值得,你認為呢?”
王令娴心頭微震,擡頭對視而去,看見清蘊眸光溫和,竟真的在贊許她,令她翻湧的情緒也跟着奇異般的平複下來。
“值不值得,其實我也不知道。”王令娴喃喃。
她喜愛周郎嗎?當然是喜愛的。可要說多麼了解,才幾個月的時間,如何能看穿一個人呢。所以清蘊的問話,她沒有答案。
“我有個方法,不知大姐姐願不願意嘗試。”清蘊對她晃了晃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