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當夜,夫妻二人僅僅是大被同眠,除去這個,就沒有更親密的動作了。
李秉真不曾解釋,清蘊也沒有問。
獨自睡了十多年,枕畔突然多出一人,清蘊本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事實卻是,聽着那道平和的呼吸聲,她不到一刻就有了困意,不知不覺合上眼,陷入沉沉夢鄉。
再醒來時,屋内燭火明亮依舊,看不出天色,而她半偎在李秉真臂旁,和他貼得極近,能夠清晰感受到成年男子身體的熱意。
“……什麼時辰了?”
“快到寅時,還可以再睡會兒。”李秉真放下手中的書,幫她捋開遮住臉龐的幾縷發絲,“渴了嗎?”
清蘊搖頭,他的眼神太過清明,“世子整夜未眠?”
“剛醒沒多久。”李秉真解釋,“我常年如此,早就習慣了。除非當日喝的藥可以助眠,否則夜裡必會醒兩三次。”
說完意識到什麼,“翻書聲驚醒你了?”
“不曾。”要不是睜眼就看見他,她幾乎都要忘了自己已經成婚,正和一個不算熟悉的人同榻而眠。
慢慢坐起身,清蘊也沒了睡意。她作息如此,一旦中途醒來,就很難再睡下去。
隻是離請安還有點時間,枯坐在床榻上也是無趣,李秉真想了想,“可會下棋?”
清蘊答會,他笑說:“那就手談兩局罷。”
洞房花燭夜,兩人不曾親密,甚至在五更天起來下棋。旁人聽起來都覺得好笑的事,他們做起來倒都很自然,絲毫不覺有異。
為了不驚醒外面守夜的女使,兩人盡量放輕動作,把棋盤挪到了榻上,取來燭台照明。
清蘊會棋,隻是不精,她更擅長寫詩作詞品文章。李秉真棋藝高超,但很會謙讓,他的棋道就和人一樣,平和溫潤,像是一泓寬廣的湖水,尋常風雨都難驚起波浪。
與其說對弈,不如說是在下指導棋,清蘊索性慢聊起來。
“除了棋,世子還有什麼喜好?”
李秉真說平時的興趣除去棋,就隻剩下畫和茶。
“少時病痛難耐,總想找些事消磨時間。試過許多後,發現下棋作畫和煮茶最能凝聚心神,也最耗費時辰,便認真學了這幾樣,時日一久,就習慣了。”
很樸實尋常的理由,也符合他的作風,清蘊聽了道:“外祖父也喜歡畫,尤愛鑒賞名家真迹,甚至可以稱癡迷。你們見了,應當很有話聊。”
“我聽說過。”李秉真唇畔弧度更深,“中堂大人曾為畫癡纏一位賣炭老翁,不知是真是假?”
這事當時在京中很出名,清蘊不意外他知道,點了點頭,“那位賣炭翁家中有幅祖傳水墨畫,他以為是家中長輩所作,随手挂在了堂前。外祖父無意看見後,認出是他喜愛的前朝任安畫作,上門請求老翁賣畫。老翁起初答應他,後又毀約,四五次都把他趕出門外。”
李秉真好奇,“後來如何?”
“後來我和外祖父一同上門,發現是老翁見他愛極那幅畫,便做出奇貨可居的架勢,故意幾次不應,為的是賣出大價錢。”
“任安的畫不算出名,隻是恰巧中堂大人喜歡。如此說來,他果真花了大價錢?”
清蘊淡道:“我找人做了幅赝品,在外祖父再次上門求畫時,當着老翁的面對外祖父說他家中那幅是赝品。他慌了神,連忙要賤價出賣。”
說到這兒,她自嘲般笑了下,“外祖父後來訓斥了我一頓,仍是以最初的價錢買下了那幅畫。”
訓斥一詞也許不大對,王貞對待小輩從來不會疾言厲色。但在當時的清蘊心中,無疑是這個感覺。她那時還不懂,為何外祖父不贊成她對老翁設局,明明是對方毀約在先。後來漸漸明白了,依舊不認可。
“中堂為人寬和,但我私以為,夫人的做法更解氣些。”李秉真如實說出看法,“有時候以德報怨,并不一定合适。”
再者,這方法不難想,關鍵在于清蘊當時應該才十歲,就已經能夠看穿人性薄弱之處,以此做局,李秉真對她洞察世事的敏銳又有了一層了解。
清蘊當然不會對這等小事耿耿于懷,早就把它當成了件可以玩笑的故事,對李秉真的寬慰付之一笑。
“那夫人平時有什麼喜好?”
她的喜好……清蘊靜默了陣,“大緻都會一些,沒有特别喜愛的。”
對這個話題,她聊興一般,李秉真也沒有追問,說起了其他。
夫妻倆就這樣在榻上慢悠悠地下棋、聊天,如此到了卯時。女使們看時辰該起榻去請安了,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見到的就是兩位主子在榻上精神奕奕下棋的模樣,不由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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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都醒着,仆婦頓時魚貫而入,伺候他們淨面、梳妝、更衣。
既為人婦,發髻就要改一改了,零碎鬓發都被整整齊齊梳到耳後,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在穿着上,清蘊挑了件杏黃色窄袖襖衫,墨綠下裙,外罩绯色比甲,看着就溫婉親和。
李秉真穿戴一新,和她并肩而立時,女使們都忍不住感歎,直誇二人是神仙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