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父柳母雖工作繁忙,但依然會在午休時間犧牲休息,外出到醫院給柳柔送吃的。
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她能自己吃飯,但受傷的手腕總是顫抖,連杯水都拿不穩,柳母自然不敢讓她自己吃。
“來,媽媽喂你。”
病房裡充斥着鮮甜的魚肉和米香味,柳母挖了一小勺夾雜着魚肉的粥放到嘴邊吹了又吹,确認不會燙嘴後才敢放到她嘴中。
咀嚼食物時,她聽見塑料袋的聲音,而後才知道柳父給她買了奶茶。
柳父說:“雖然奶茶不太健康,但聽許醫生說我們家小柔貧血,血糖也有點低,爸爸就給你買來了,破例一次沒事的。”
不是她長不大,學不成熟,而是父母倆總将她當小孩子寵。
她咽下嘴裡的粥,緊張得手心出了一層汗,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
最近因為有按時服藥,她的情緒很少再失控,但她仍舊不敢和他們說太多話,擔心自己之後的情緒變化會影響到他們。
溫熱的粥下肚,為胃裡帶來溫暖,她接過柳母遞來的紙巾擦擦嘴,鼓起勇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江明呢?”
柳母解釋:“你弟弟最近在準備考試,我們就沒讓他來,等他考完試後再來看你好不好?”
她乖巧回答:“好,媽媽,替我祝他考試加油。”
“會的”,柳母輕撫她的頭頂,接着問:“在醫院還習慣嗎?如果想回家,我可以和你爸爸去申請。”
柳柔雖然想,但她清楚自己的情況很糟,也擔心那天的事情會發生第二次(詳情請看第一章:主治醫生),所以她選擇了拒絕。
柳父柳母聽後,似乎也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尊重了她的決定。
時間不早了,在護士的提醒下,他們和柳柔輕聲道别後有些不舍地離開,柳柔看不見他們是否憂愁又是否沒事,但為了讓他們安心,還是強迫自己露出了個笑容,對着不确定的方向揮手說道:“晚安,拜拜。”
她不知道,在關上門之際,柳父是眼含淚水回應她的。
但有些事情,不知情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夫妻倆離開後,并沒有到停車場驅車回家,而是到櫃台詢問了許溫程的辦公位置。
“我看看哦...”,前台護士打電話到許溫程的辦公室确認其在後,對倆人說道:“許醫生在的,我帶你們過去。”
他的辦公室位于這棟醫院的最頂樓,能俯視整片城市。
木門敞開,他聞聲回眸,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和他的雙眼一樣淡漠,線條流暢的鼻梁上架着無框眼鏡,看似斯文,又冷漠。
面對倆人的到來,他并不訝異,從電競椅上站起身領倆人到一處沙發上坐下。
“許醫生,我們在網上調查過了,關于我們女兒的治療方法...”,他們沒有把話說完整,因為知道許溫程清楚他們要說什麼。
許溫程自然領會,帶着歉意坦白:“很抱歉,起初因為我的疏忽導緻消息轉達遺漏,你們在網上調查到的沒錯,眼角膜确實能通過移植,讓眼角膜受損的患者重見光明。”
聞言,他們原本忐忑的臉露出了看見希望的笑容,柳父率先提議:“用我的吧許醫生!隻要能讓我女兒好起來!”
“但是”,許溫程打斷了他,委婉解釋:“我想家屬們應該忽略了此方法的重要一點。”
他直視他們的雙眼,随着時間的流逝以及年齡的增長,他們的雙眼已老化,并不能移植給一個年輕女性。
得到消息的柳父柳母逐漸垂下嘴角,但不放棄的接着問:“那目前您的醫院裡有沒有合适的眼角膜能移植給我女兒呢?”
許溫程将實話緩緩道來:“盡管有,也沒有患者願意捐贈,不過請不要心急,我會盡力幫你們搜尋,并将最新消息告訴你們。”
他能做的隻有這些。
夫妻倆自然心領神會,謝過他後心情複雜的離開了。
另一邊,隔壁心理醫院的心理咨詢醫生林羨在聽說有位本該接受心理治療的患者行動不便後,決定親自前往對方所在的病房慰問。
在用耳機聽音樂的柳柔忽然被護士告知有人前來探望,疑惑的摘下耳機聆聽。
那道腳步聲與常人無異,似乎穿着球鞋所以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
接着,一道不用刻意放輕就能安撫人心的嗓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當下她隻覺得,自已從未聽過那麼好聽的聲音,同時也對自己不能瞧瞧有着這麼金聲玉潤的人的長相而感到可惜。
那位心理咨詢師名叫林羨,年僅28,長相與聲音相符,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是令人心動也受人崇拜的良醫。
他走到床邊,并沒有拉張椅子坐下,而是先對她表明來意,待她明白後他才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開始進行對話。
柳柔不知怎麼開口,也不知從何說起,緊張得像兒時面對嚴厲的班主任,拽緊被單又松開,反反複複。
林羨坐到她對面的小沙發上,不走正規療程,而是設法用層層話語将目的包裹起來,打消她的不安的同時,還能更容易的套出些有用的信息。
他坐得端正,雙手交叉,放在岔開的□□摩挲,說道:“說實話,以醫生的身份和你交談你會覺得不自在吧?”
她愣了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選擇用這句話作為開頭,但也不敢問,雙唇呈現一條直線,沒有回話。
他停頓了下才補充:“能和你交個朋友嗎?因為我希望你能放松一些,至少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那樣對身體不好。”
面前是父母安排的醫生,那應該不會壞到哪裡去,她這樣想着,順從的點了點頭。
因為知道她的信息,他隻介紹了自己,并沒有問她,簡單概括了下自己的名字和年齡後,他向她透露:“我學了三年心理學,又實習了一年後才正式步入崗位,工作地點就在這家醫院的隔壁,很方便對吧?”
他總是說很多話,讓柳柔在思索方面有些吃力,因此回答得也很慢。
但這其實是他心中所計。
見她點頭回應後,他繼續說:“你呢?之前是做什麼工作的?”
揪着棉被的細指微顫了下,她垂下眼皮,臉上帶着些許惋惜的說:“我是個畫家,曾經是,但現在不是,我畫不了畫了。”
因為慌張,自卑,她說得很亂,很簡短,指甲用力掐着手背阻止眼淚湧出。
他注視着她,語氣變得凝重,很認真的告訴她:“那是不一定的,柳柔,失去視力的人并不代表此後什麼都做不了,你隻是眼中的世界變了,但我相信,你依然擁有無限的可能,隻是還未習慣罷了。”
她靜默了幾秒,果斷答道:“我并不想習慣。”
沒有求生欲的人排斥任何能夠産生希望的一切。
幾句交談下來,林羨已經大概了解她的想法和情況,且能看出不明顯的一點,那就是她的口是心非。
她說着不想習慣,實際世上還有在乎的人,怎麼會真的那麼想?
她隻是希望,希望再來一個意外将她徹底撕碎。
那樣父母就不會怪罪她選擇的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