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黃鑽石緩緩睜開雙眼。
冬日萦繞不去的睡意依然在腦中揮之不去,黃鑽搖搖晃晃地坐起身子,“總覺得身體好沉重啊……”
而且,異樣感仿佛還不隻這些。
“對了,紅寶石……”
他睜着惺忪的睡眼尋找自己的搭檔。
是了,紅寶石一向淺眠,往年自己一向都是被她叫醒的。
那時候的紅寶石總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用細細的指頭在他的睫毛上戳來戳去,又輕輕在他的眉毛上摸上一下。随後她又喚起他的名字,明明是要叫他起來,聲音卻又低又輕,仿佛害怕将他吵醒似的。
可是放眼望去,并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紅色身影。
“……紅寶石?”
于是這顆彩鑽漸漸清醒過來,終于意識到身體不适的緣由——裂痕。盡管那些裂痕看上去已經快要痊愈,但一度被打碎的痕迹依然切實地存在于他的身體之上。
方才還流連不去的睡意眨眼間便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詳的預感。
這股預感在金剛老師前來通知大家開早會時被證實。
黃鑽茫然地看着僧侶形單影隻的身影,“老師,螢石哥哥呢?”
“……”長者短暫地沉默着,“這件事,我會在早會上告訴大家的。”
“去年冬天,月人一共來襲了兩次。”
“第一次,他們打碎了你們所有人,并帶走了螢石和堇青石。你們身上的裂痕也都是由此而來。那之後,紅寶石蘇醒了過來,将大家拼合。”
“之後,月人又一次造訪。結果……如你們所見。”
黃鑽怔怔地盯着桌案上被擺在器皿中的搭檔。她尚且算得上完好的半截身軀上裂痕遍布,陷在自己深紅色的碎片中。
“由于被打碎的人數實在是太多,在第一次拼合的時候,膠水就已經用盡了。所以紅寶石暫時隻能保持這樣的狀态……就連你們的身體中有些部分也是未經粘合直接拼接在一起的,所以尚不穩固,大家都要多加小心,盡可能避免再次破損。”
“……沒能保護好你們,真的很抱歉。”
原來——冬天也已經不再安全了啊。
深紅色的光輝映在黃鑽石金色的雙瞳之中。
他又失去了兩位兄長。
他的搭檔明明就在眼前,卻不能蘇醒。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就在閉上雙眼之前,螢石哥哥還那樣沉穩地站在大家中央,指揮着堇青石挂上遮光的幕布。紅寶石懶散地站在一旁,讨嫌地往螢石臉上丢枕頭,而他在一陣熱鬧的追逐之後,押着那個壞心眼的紅發家夥去給螢石道歉——隻不過是睡了一覺,那兩位藍色的兄長就已經都隻剩下那一點少得可憐的殘骸,而他最親密的紅色搭檔,也已經成了被盛放在器皿中沉默的碎片。
為什麼啊?
他凝望着搭檔身軀上的裂痕,隻覺得仿佛連她被月人打碎時的聲響都在耳邊回蕩。
“黃鑽!”身旁同伴的呼喚聲讓他轉過眼去,“你、你沒事吧?你的臉裂開了……”
“……啊……”他茫茫然地應了聲,往自己的面孔上摸去,果真摸到了一條新鮮的裂隙。
“……嗯,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他低喃着,“可不能再浪費膠水了。”
不然得要什麼時候,才能把紅寶石拼好啊。
……
咣當咣當。
火車在響。
昏昏沉沉,紅寶石半阖着眼。
“要去哪裡?”她問。
“我也不知道呀。”身旁的人笑着,閃耀無比的紅色的發梢搖搖晃晃,“哎呀,到站了。”
“……不,”她說,“……不要走。”
可是她的聲音好輕。
那麼,至少請你帶上我吧!
“對不起,但是我也沒辦法。”
腳步聲。
她離開了。
“不,”眼淚從她的髒腑中湧出,“别走。”
别走。不要走。别丢下我。
“啊……”對面的人輕歎,藍綠色的發梢碰撞着,叮當做響,“我也要下車了。”
不。不要。别把我丢在這裡……
“可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麼,至少請你帶上我吧!
“對不起,可是我隻能一個人離開。”
腳步聲。
他離開了。
她的眼淚浸濕了衣衫。
“不要哭,”她的背後傳來絮語,金色的發梢落在她的脖頸上,“不要哭。”
“這趟列車要去往一個很壞很壞的地方,”列車的廣播在響,“列車的每一站都是很壞很壞的地方。”
“我讨厭這輛列車。”她說。
“可是,在車上的時光很開心,”背後的人溫柔地輕撫她的背脊,“我很喜歡這裡。為什麼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