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等待了太久了。
久到他已經習慣了等待,久到他已經無數次地想過要放棄等待。
久到所有人都開始稱贊他的琴聲,久到新的搭檔已經成為無可替代的好友。
久到連喜悅的滋味都已經腐朽變質,發酵成彌漫着苦澀氣息的隐痛。
延續了五百餘年的長階望不到盡頭,是那樣漫長而陡峭,持續不斷的攀登早已令他筋疲力盡,位于峰頂的那個想要的結果也早就在逸散的霧氣中模糊不清。
然而那條長階又是那樣短暫,短暫得讓他甚至來不及想好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那雙紅瞳。
他的頭腦中仿佛有無數膨脹奔湧的思緒和情感在喧嚣,卻又仿佛空洞得連思考都已經無法進行。
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再轉過一個彎。向前的第三間房間,就是那個熟悉的、他自己的房間。
那是他的居所。
是他和紅寶石的居所。
現在,也成為藍寶石的居所。
輝光在空氣中旋轉着跳舞。
他看見深紅色的發梢。
深紅的長發已經不複被他梳理過的整潔,淩亂地散落在地面上,在日晖金色的擁抱下光芒四溢。
她伏在地上,垂着頭,看不見表情。支起的手肘如同無法支撐住沉重的身體一般顫抖着,披着雪色衣衫的瘦削脊背劇烈地起伏,如同初生的白蝶,自紅發的遮掩下破繭而出。
她自床上墜落,如同每一個墜落在緒之濱的新生兒。
是紅寶石。
他該去扶起她的,雙腿卻無法如願地行動。
“……露比……”
他低喃,又或許隻是在心中低喃。
他金色的雙瞳中倒映着深紅色的浪潮。
是露比,他的搭檔。
那個任性的壞家夥。
他最喜歡的那個人。
——她蘇醒了。她終于蘇醒了。
這也是一場幻覺嗎?正如他每晚都會夢見的那樣?
紅寶石醒來了。她會擡起頭,對他露出微笑。
“黃鑽哥哥”,她會這麼呼喚他,帶着陌生又熟悉的狡黠。
于是他就可以為她彈琴了。如果請求她隻為自己唱一首歌,是不是太過任性了呢?
可是紅寶石一定會同意的,他知道,因為那是紅寶石。
紅寶石說最喜歡他了。
“……紅寶石。”
他靠近,緩慢地蹲下身體。
黃鑽石伸出手去。
“……你醒了。”
曾在腦中設想過無數次的對話,一句也沒能訴諸于口。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已經足夠。
因為掌心中紅發的觸感是如此真實,她再也不是一場觸之既潰的美夢,她回來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那顆紅色的腦袋正在他的手掌下不住地發抖,她擡起頭來,動作是那樣地勉強而艱辛,仿佛這樣一個簡單的擡頭就足以讓她耗盡全部的精力。
他終于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
沉睡時安詳平和的神情已被一掃而空。
她緊蹙着眉頭,急促地呼吸。記憶中懶散溫和的神情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能遮掩的濃郁疲憊。好似無法聚焦的紅瞳裡空茫一片,映不出他的身影。
她雙唇張合,聲音嘶啞。
“你——”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