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話音剛落,陸十二便感到腹中那股妖異的能量平穩了許多,他動作僵硬地起身,任由指尖在地闆上摳出白痕,也無法阻止向着泉源走去的自己。
早上,當席卷全城的妖族伴随妖霧撲面而來時,街道擠滿了百姓,他與隊友拼死掩護,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無法調動靈力。萬念俱灰間,陸十二隻得肉身抱住眼前的腥臭赤蟒,以求隊友離開。
眼前一白,他感到有異物自他的腳底貫入。靈魂便被擠到了識海邊緣,徹底喪失了身體的掌控權。他感到有人透過他的眼睛去看,透過他的耳朵去聽,卻無法阻止。
他隻能看着自己融入街上的妖物,卻被趕來的劍修與體修誤會是侍衛,陰差陽錯救了下來。陸十二感到“異客”在旁窺伺,直到那個劍修露出空當,陰冷的靈魂迅速分化出去一部分,直逼劍修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陸十二靈魂拼命嘶吼,好在另一個少年劍修登場,輕而易舉地将巨蟒魂體擊碎。
巨蟒回到他的肉身,準備伺機而動,卻聽見腦海中有道聲音說:
“等一下……把他們帶過來。”
他認得這道聲音,是睿王!
但陸十二怎麼也控制不了身體,他隻能任由“自己”咳嗽,吐出能讓妖物鎖定的血沫。
靈泉城的地下河很長,長到每走一步都引起陸十二的煎熬。地下河又很短,不過須臾之間,便來到了泉眼。
地下河的水源處已被猩紅色覆蓋,中心凝結出了一個巨大的心髒,有些惡心地跳動,呼吸間還在不斷向外推送血霧。牆壁四周布滿了猶如血管的封鎖陣紋,向中心輸送着能量。
到了。
來不及了。
陸十二心裡一片絕望,眼角劃過一滴血淚。
當血色陣紋在他腳下亮起時,陸十二真正的靈魂才終于沖破枷鎖,拼命嘶喊出了那句:“仙師快走!”
但他突然發現身側竟隻有一人。
身負雙劍的少年劍修不疾不徐地立在陣前,目光沉沉看向對面的人。
“那個練青廬劍法的就是你?”
陣紋啟動,計劃已成,馬上就要将靈泉城中的變數一網打盡,睿王早早便站在了陣紋之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李挽口中的劍修是誰。
他消息靈通,今天趁亂攻破李府後才知曉,那鍛劍人已在家中備好了開劍材料,隻等他一走,便喚人來淬煉先天劍胚。
可笑可笑,還是被他得手了。
但劍胚到手,睿王卻對這個被欽定的劍修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尤其是聽下屬彙報,有兩人不受霧氣影響,正在城中戰鬥。茲事體大,關乎皇朝命運,馬虎不得,他便親自調動最近的傀儡,準備解決變數。但沒成想,正好透過傀儡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人,于是一個絕妙的主意出現了。
睿王下令給陸十二體内的妖魂,讓他僞裝人類,把這些人帶來泉眼。
李挽不是說這個劍修資質很好嘛?
那他便用他來祭劍!正好旁邊是萬道仙宗的小崽子,到時候一個也跑不了。
睿王用折扇輕點,泉眼便泛起不詳的血浪,“本王特意在此等你,就是為了你不要立刻被陣法煉化,能用青廬劍法掙紮半炷香的時間,”他忽然擡扇輕笑,“可千萬别讓我失望啊。”
南風不斷铮鳴請戰,洛星遵守本心,左手翻腕請戰,簡潔道,“多說無益,來戰。”
“上!把他殺了!”
睿王臉一黑,死到臨頭還嘴硬。
但其實他完全誤解洛星了。
洛星這樣說,完全是因為他腦海中還有一個人在聒噪:
“滴——檢測到任務,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在這樣九死一生的日子裡,正是任務者揚名立萬的好機會,解決靈泉城一事,就要靠你啦~”
洛星不禁額角一抽,真會挑時候。
但睿王完全不知道,在他心裡,洛星便是他最恨的天賦極佳的劍修。
一聲令下,泉眼那可怖的心髒“撲通”膨脹,藏匿于陣法内的妖族紛紛現身,興許是靠近源頭,這些妖族身上的違和感更強,完完全全就是一具具喪失靈智的屍體。它們嘶吼着,朝着洛星攻來。
陣法迅速運轉,無形的光罩将它們圍住,似乎是斷了洛星的逃生之路。
“出鞘!”
洛星吼道,手握南風迅速擺出起手式晨光初露,下一招足尖輕點水面,渾身迸發強大真元,天穹破曉擊敗鋪天蓋地的妖物。
所有妖物被紛紛打落下水,睿王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差了起來。
“殿下,”身後的幕僚小聲道,“不如我們先行一步,那劍胚還正在煉化,馬虎不得……”
睿王臉色不好,看樣子剛想說什麼斥責的話,下一秒,消失已久的申梁突然出現在睿王身側,戴着天山玄鐵的護腕一拳攜帶千萬斤力砸來,睿王瞳孔緊縮,幾乎忘記呼吸。
“殿下小心!”
好在他一旁的幕僚及時推開睿王,但來不及閃躲,隻好以身軀硬接這一拳。
申梁乃是元嬰期的體修,因霧氣境界跌落,但體質并未變化,是以幕僚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錯位,口吐鮮血。
“看來你忘了我們了。”餘洮劍鋒襲來,春日遊堪堪擦過睿王耳側,“我還當是誰在搞鬼,原來是元乾來的狗。”
元乾皇朝自來與萬道仙宗不對付,兩邊弟子明争暗鬥,不睦已久。如今看到真兇是對家,餘洮難免諷刺兩句。
睿王為躲開劍鋒,不得已在地上打了個滾,十分狼狽。
“萬道仙宗……”他恨恨地說。
“洛星,快!快先攻擊西北面的陣紋!”徐石抖落變色羽毛織成的鬥篷,站在陣外道:“然後是正南!”
他一番說明,心裡其實也沒底,隻能依靠對陣法最基礎的了解指點,沒辦法,他隻是個器修,要是祁盟在這裡就好了。
原來一行人早就發現陸十二的問題,徐石便哄騙他服下影響視力的丹藥,其餘三人早在踏入陣法前,就披上了隐匿身形的鬥篷,以求揪出幕後主使。
陣中的妖物根本不是洛星的對手,隻能眼睜睜看着洛星猶如出入無人之境一般靈活奔跑。
下一刻洛星打碎陣紋,一手抓住陸十二衣領,帶他逃出來。
“你先走!”洛星尋了處平地放下陸十二,然後重新加入戰局。
睿王學藝不精,被餘洮打的連連敗退,他資質平平,能修煉迅猛全是靠丹藥堆積,與餘洮這種實戰派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他揮舞折扇,扇出一陣狂風,試圖将餘洮吹走,但餘洮卻不給他機會,每每空出身位,下一刻便如遊蛇般步步緊逼。
“殿下!”跟在睿王身側的幕僚便是那日在城門口鬧事的人,喚作王翰,見到睿王戰況不利,便想過來幫忙,卻又被申梁一拳砸回。
“靠!”王翰這下被砸得眼冒金星,滿口鼻是血,情不自禁爆出髒話。
申梁反倒“啧”了一聲,按尋常力氣來算,這人早該被砸昏死過去了。
這場妖霧還是帶給他不小的麻煩。
洛星空閑下來,與徐石瞄準了那顆肉色心髒。
“從陣法軌迹來看,是輸送了外界的靈力進入那顆心髒,”徐石越分析聲音越小:“按理來講,那顆心髒便會是陣眼,毀掉即可。隻是不知道那顆心髒是用來做什麼的……也不清楚毀掉會怎麼樣……哎呀,祁盟要是在這裡就好了……”
在這種危機時刻,橫豎都是一刀。洛星已經被鍛煉成了行動派,提起劍便準備大膽開幹。
誰料穹頂方向突然飛來一把裹挾強大靈氣的飛刀,直逼洛星面門而來!洛星無可奈何,為了閃避隻得讓出身位。
“殿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個太監模樣的中年男子,迅疾飛來救場,僅僅一掌便把餘洮拍下。
“放肆!”
“義父救我!”睿王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喊道。
那男子乃是麗妃指派保護睿王的闵立人,此時繡着暗紋的蟒袍無風自動,“殿下,快些上去拿劍胚,這裡有老臣。”
“殿下,快随我來。”王翰眼疾手快,扶起睿王連忙逃走。
“别跑!”餘洮提劍想追,闵立人卻催動陣法。
這一刻,地動山搖。
那顆碩大的心髒融為血水,整個泉源化作滔天血浪,牆壁不斷滲下更多的血液融入池中。先前的妖族們如同打了強心劑一般,個個鯉魚打挺地直起身,一整攻勢。申梁看準機會砸落一片,奈何數量實在太多。
“剛才那個睿王隻是個半吊子,這家夥才算真正喚醒了法陣。”餘洮收劍道,“先走!”
洛星、餘洮和申梁便舍棄戰局,洛星道:“不能往回走,到處是水。”
徐石:“那怎麼辦?”
“這裡走!”申梁當機立斷,幾步踩牆,一聲大呵将天花闆生生錘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