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幾息,啞聲說了一句:“多謝。”
因為手法娴熟,祝辭盈換藥的時間很短。
青年時刻注意着她的動作,正當她要為他整理衣服時,他搶先一步制止住她:“這點小事不勞姑娘費心,還是我來吧。”
“你可以嗎?”祝辭盈懷疑地問。
青年忍着痛擡起手摸到衣帶,祝辭盈這才放心背過身,給他騰出私人空間。
衣料摩擦發出窸窸窣窣聲音,祝辭盈拿出玉簡,翻看了一些信息。
等到聲音消失,她才開口:“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應答的聲音虛弱沙啞:“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的名字。”
“謝讓塵。”
刹那間,祝辭盈的大腦一片空白。
謝、讓、塵。
他叫謝讓塵!
“是取自‘山不讓塵’的‘讓塵’二字嗎?”
謝讓塵笑道:“姑娘聰慧,正是這兩個字。”
名字也一模一樣,是巧合嗎?
祝辭盈轉過身繼續問:“那你為何出現在少陽宗的後山,又惹了怎樣的仇敵,被害成這幅模樣?”
“少陽宗?少陽宗是何門何派?”謝讓塵愣了愣,目露不解,“至于仇敵之類,在下并不記得自己與旁人有何過節。”
他隻記得,在他閉關時,清微宗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師尊和一衆師弟師妹紛紛戰死。小師妹至死都在護着他的佩劍。
她才十一歲,那樣小的年紀,用最毒的禁術為他拖延時間。而他呢,眼睜睜看着師妹在自己懷裡咽氣,魂飛魄散。
魔君屠他滿門,他便與他決戰,不死不休。在那以後,他專心為師妹聚魂,可始終缺少一魂。
為此,他揮劍劈開通往地府的通道,來到最陰冷的忘川河,卻見到她的師妹獨自在忘川徘徊。他喊住她,叫她不要再往前走了。師妹回身抱住他滿是委屈。
就在他打算帶她離開時,一股外力強行将他驅離,然後他的意識就此消弭。
等再醒來的時候就是眼前這幅救命恩人扒開衣服換藥的場景。
謝讓塵能明确感受到這副殘破不堪的身軀不是他原本的身體。不知為何,他的靈魂占領了這副軀體。也不完全是占領,倒不如說是被強行塞進去的。
祝辭盈凝視片刻謝讓塵,他的眼睛純澈清明,透着濃濃的不解。不似作僞。
仙魔大戰後,修真界遭受嚴重破壞進入末法時代,靈氣日益減少,高階靈植枯敗絕迹,各類法門人才凋零。
少陽宗建宗于兩百年前,廣招賢才,門風優良,最近十年在豫州逐漸發展成第一大宗。實乃後起之新秀,又是多少三十四州修士的夢中情宗,怎會有人不知?
祝辭盈打開玉簡,點開搜索欄,輸入“謝讓塵”。眨眼的功夫,玉簡浮出一行小字:謝讓塵,少陽宗内門弟子。
少陽宗有這号人物嗎?
祝辭盈沉思良久,從記憶深處扒拉出一個身影。前世的記憶先入為主,導緻她忘記少陽宗确實有一個“謝讓塵”。
十三歲的拜師大典上,她見過他一面。那會兒,謝讓塵十六歲,與她一同出席典禮。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謝讓塵拜的師尊正是少陽宗的宗主。
祝辭盈把玉簡拿給謝讓塵看。
謝讓塵:“在下無門無派,何時成了少陽宗的弟子?”
“三十四州每一位修士出生時,玉簡都會錄入他的信息,視作身份證明。”祝辭盈說,“玉簡查出的信息不會有錯。你看,整個三十四州隻有你一個人叫‘謝讓塵’。”
謝讓塵無話可說。
祝辭盈收回玉簡:“你既是少陽宗内門弟子,也就是我的師兄。”
謝讓塵搖搖頭說:“可我現在并不記得少陽宗的任何人,也不記得你說的什麼仇人,包括這一身傷是怎麼得來的,通通記不清楚了。”
他頓了頓,摸摸自己的頭:“也許是因為傷得太重,失憶了。”原主的靈魂已然消散。裝作失憶能省去許多麻煩,是目前來說,最适合他規避熟人探究的辦法。
然而他沒想到,祝辭盈和原主壓根不熟,僅有一面之緣而已。
祝辭盈:“不排除這種可能。”
她此刻的心情格外沉重。
自打恢複前世的記憶之後,壞事一樁樁接連發生。自己的事還未處理好,又遇見一件更棘手的事。
“師妹。”她聽到謝讓塵喃喃自語地喊了一聲。
他神色平靜,仿佛很快便接受了自己失憶的事情。
“還不知師妹的名字。”謝讓塵面上流露出一絲羞愧。
出于禮貌是應該自我介紹一下。
祝辭盈伸出一隻手停在他手邊,嘴角揚起一抹微小的弧度:“重新認識下,我叫祝辭盈,少陽宗内門弟子,師承豫州飛絕峰玉隐真人,主修音道。”
謝讓塵平靜如水的心态頓時翻起一陣巨浪。
祝辭盈。
真巧,他前世的小師妹也叫祝辭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