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辭盈不喜歡回憶故人舊事,尤其是前世與她有關的事。
此刻,迫于形勢危急,她不得不回想。
第一次去蓬萊島,她和師姐,兩位師兄一起禦劍趕了一個月的路。
島上風景秀美,民風淳樸。
師姐拉着她在街邊的鋪子裡買了好些東西,祝辭盈腰間的幾個儲物袋險些撐爆。
“阿盈,那邊有好看的首飾衣物,我帶你去看看。”
祝辭盈哭笑不得:“師姐,明日再來買吧。”
“那怎麼行?你好不容易來蓬萊島一次,怎麼說也得好好玩一番。”
“喂,俞霏霏,你給我适可而止!”一道少年清亮的嗓音适時穿插進來。
祝辭盈循聲望去,一位身量拔高的少年臭着臉,懷裡抱着各種各樣的玩意兒摞到脖頸處。
俞霏霏掃了眼身後,挑眉道:“雲蒼禹,搬這點東西,身子就撐不住了?”
說誰弱雞呢?雲蒼禹皮笑肉不笑。
眼看兩人又要吵架,祝辭盈及時出聲:“師兄你的面具真好看。”
頭戴猞猁面具,一手提着紙袋的謝讓塵:“是嗎?我也覺着好看。”
俞霏霏和雲蒼禹之間劍拔弩張的氣勢陡然消散,互相對視一眼,彼此從對方眼裡看到震驚。
好看?
壞了,師妹的眼光被大師兄帶偏了啊!
祝辭盈默默松了口氣,還好,二師兄和三師姐沒吵起來。
“師兄,你買的什麼?需要我幫你拿嗎?”
謝讓塵低頭,眸光微動,視線若有似無地從她纏滿繃帶的雙手上掃過:“一些靈植,不重,無需師妹幫忙。”
他塞給她一個紙包,微笑間,眼睛下的兩顆紅痣格外勾人:“這個倒是需要你幫忙解決。”
紙包熱乎乎的,祝辭盈拆開後,白騰騰的熱氣與她呼出的鼻息彙在一處。
是栗子糕。
上面還有師兄殘存的靈力一直保溫。
祝辭盈輕輕蹙眉:“師兄,我不愛吃甜食。”
謝讓塵微微一愣,略帶歉意地說:“我以為像你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喜歡。你告訴師兄愛吃什麼?下次給你買你愛吃的。”
“喂……”俞霏霏用胳膊肘戳戳雲蒼禹,“你有沒有發現小師妹格外親近大師兄,而且她們的關系非常非常好。”
雲蒼禹不耐煩地說:“發現了。”
“那就奇了怪了,阿盈明明應該跟我最要好才對。”
“難道大師兄給她灌了迷魂湯?”
“拉倒吧你。”
*
“你是蓬萊島主的女兒?!!”
雲蒼禹盯着俞府的門匾,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謝讓塵面色不變。
祝辭盈心底微訝。
師姐這來頭可不小。
“你不好好做你的大小姐,跑去清微宗做什麼?是不是有别的目的?”雲蒼禹眯眯眼睛。
俞霏霏用“有病”的眼神看他,譏諷道:“自然是去拜師學藝,難不成還是為了你?”
“你你你……”雲蒼禹被她嗆住,從一開的脖子紅逐漸發展成臉紅,耳朵紅。
俞霏霏得意輕哼。瞧瞧,惱羞成怒了吧。
俞府的大門從内打開,一團黑影飛撲進俞霏霏懷裡:“姐姐,我好想你,你終于肯回來看我了!”
“俞浩初,你今年都十歲了,将來可是要繼任蓬萊島的,怎麼還這樣冒冒失失的?”
“姐姐,我隻是太想你了。”俞浩初短暫地抱了她一會兒,然後退開距離。
俞霏霏輕咳一聲,逐一為他介紹來客。俞浩初做了個請的手勢:“謝哥哥,雲哥哥,祝姐姐歡迎你們來俞府做客。”
正廳。
“父親。”俞霏霏兩手作揖,深深一拜。
俞焱淡淡應了聲:“你回來了。”
“這幾位是你的同門吧,來人,為貴客布置客房,通知膳房準備好酒好菜。”
“不必了。”俞霏霏冷冷道,“我們并未打算住在府上。”
“姐姐。”俞浩初拉住她的袖子,小聲懇求道,“你留下來吧,就當是為了我,求你在家住一晚。”
俞霏霏最見不得小孩子撒嬌,何況是她的血脈至親,無奈,她軟下心腸,道:“好,就一晚。”
這夜,俞浩初和祝辭盈因為年紀小,隻能喝點果汁,俞霏霏倒是拉着謝讓塵和雲蒼禹喝了幾壇子酒。
所幸,這三人酒量都極好,沒耍酒瘋。
俞府管家匆匆來報:“大小姐,老爺邀你去書房一叙。”
俞霏霏皺眉,歡快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殆盡。祝辭盈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師姐,我們在此處等你。”
“嗯。”俞霏霏頂着紅撲撲的臉,起身離開。
待她走遠,祝辭盈才小聲問俞浩初:“師姐為何突然不開心了?”
俞浩初将果汁一飲而盡,長長歎出一口氣,分明是稚嫩的臉龐,卻非要故作老成道:“因為一個男人。”
“姐姐還未出生前,曾和渝州雲家的二少爺訂過親。雲家世代主修法道,二少爺天賦異禀,是近百年來雲家最出色的法修。”
姓雲?并且還是法修?
祝辭盈下意識地朝二師兄的方向看去,二師兄自進俞府之後便很少說話,比平日裡的收斂很多。似乎,有點别扭。
“那之後呢?”她問。
俞浩初嘴一憋:“傳聞,雲二少從小受盡萬般寵愛,性子桀骜不馴,看誰都不放在眼裡。十三歲那年,他和我姐姐的訂婚宴上,他沒有任何理由地逃了。雲家家住一怒之下,将他從雲氏家族除名。這六年,雲家每年都派出一部分人去找,至今沒給我俞家一個交代。”
“他讓我姐姐丢盡顔面,我讨厭他,而且我爹也讨厭他,退還了與雲家的定親信物,兩家親事就此了罷。”
“再那以後,爹給姐姐另看人家,相中瓊州謝家的大公子。”俞浩初頓了頓道,“可惜姐姐無意嫁他,與爹大吵一架後離家出走了。一别四年,姐姐這是頭一次回來。”
原還有這段往事。
祝辭盈心下了然。
她複又看向二師兄。修士聽力遠勝常人,相信他方才也聽見了俞浩初的話。果然,雲蒼禹因醉酒紅潤的臉色愈發蒼白,凝重。
看來,那與師姐退婚的雲家二少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
晚間,俞霏霏遲遲未歸。祝辭盈不放心,借出去透氣的由頭,抓到一個俞府下人,叫他帶路。
路過一個院子時,她頓住腳,屏退下人。
“師姐。”
俞霏霏坐在一個寬敞的秋千上,擡頭,眼角微濕:“阿盈。”
祝辭盈走上前,用瘦弱的身軀抱緊她。
俞霏霏在她懷裡,嗚咽的哭,低聲地哭,放聲地哭。
直到流盡最後一滴淚,醉意上頭,沉沉睡去。
月朗星稀,暖風吹過,院子裡多了一道高挑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