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吧,你為何會開天眼?”老人說話的同時,轉過身來。
他頭發胡須全白,濃眉大眼,一雙眼睛的瞳仁又黑又亮,仿佛蘊含着勃勃生機。三百多歲的年紀,縱然身體老去,臉上的皺紋卻生的極少。
依稀可見他年輕的模樣。
祝辭盈早有心理準備,可當真正看見他的臉時,眼眶仍然一濕。隔着薄薄一層水霧,将他與印象裡那個十多歲的男孩重合在一起。
“别人教我的。”她說。
俞浩初微微一愣:“開天目一術乃三百年前我俞家人所創,現在,除了我,當無人會用。這三百年來,我從未傳授給任何人,包括俞永霁和他父親。”
“那麼,教你的人是誰?”
祝辭盈沒有立刻回答,她動身走近擺放靈牌的長桌,左手拿過一旁的三根長香,右手燃起靈焰點燃,舉過頭頂擺了三擺插進一個靈牌前的香爐裡。
俞浩初并非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是以,他看清楚了那個靈牌上刻的字,“愛女俞氏閨名霏霏生西蓮花位”。
“你,你……”
祝辭盈道:“傳授我開天目之法的人正是俞家中人,俞霏霏。”
俞浩初嘴巴微張,再合不上。
“我叫祝辭盈。”
“你是祝姐姐!”
兩道聲音合在一起。
俞浩初熱淚直流:“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死……我以為你三百年前就……”
祝辭盈心情複雜地聽他講話。過去百年,俞浩初的模樣變化很大。在仙魔大戰結束後,蓬萊島主曾親自去了一趟清微宗,遍地的血肉碎末,令他的精神大受打擊。
從那以後,他一夜白頭,不顧宗族反對為女兒立了牌位,放進祠堂。俞浩初時常聽見他的屋子裡半夜傳出咳嗽聲,直到某日族會上咳出血,把家主之位傳給他,早早離世。
“父親其實很疼愛姐姐。自姐姐與他意見不合,偷偷離開蓬萊島的那日起,他便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但兩人礙于面子,誰也不肯低頭,竟連最後一面都未見着。”
祝辭盈心中沉沉地歎一口氣:“師姐離世前想必也在後悔。”
祠堂裡悲傷的氣氛久聚不散。
俞浩初悲痛慣了,早些從中走出來,道:“祝姐姐,你能活下來,姐姐一定很高興。”
“浩初,除了大師兄,沒有人能在魔君手下活着。”祝辭盈如實道。
盡管真相打擊人,她也不想欺瞞他。
俞浩初眼裡希冀的光漸漸熄滅。
“不知因何緣故,我轉生到這個時代,并意外恢複了前世的記憶。所以,我才能認出你。”
這三百年是她偷來的時光。
“挺好的,都是祝姐姐的機緣。”俞浩初真心地祝福她逢兇化吉。
他朝俞霏霏地靈牌拜了拜:“希望姐姐的在天之靈能時時刻刻保佑祝姐姐。”
他對祝辭盈說:“有什麼需要,我定拼盡全力幫扶。”
祝辭盈還真的有事需要他幫忙:“我在逆境中采到了七葉幻枝和金玄花,之前想着求俞家主幫忙煉成丹藥,但礙于俞府的規矩沒能辦成此事。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請你通融一下,助我完成此事。”
“因為有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這枚丹藥。”
“這有何難。”俞浩初叫來俞永霁,命他盡快準備煉丹。
祝辭盈的心這才徹底靜下來。
她在祠堂裡靜靜坐了一會兒,方才離開。
玉隐真人,曲挽青一行人回到俞府已經是傍晚時分。俞永霁安排好下人招待他們用飯,自己又一頭紮進煉丹室。
“老爺讓搬來的酒釀,貴客請品嘗。”
下人給玉隐真人和雲不盡斟了酒。
曲挽青和徐非淮喝的依舊是度數不高的果酒,輪到祝辭盈時,謝讓塵叫停下人準備斟酒的動作,自己主動掂起一旁的茶壺給她倒茶。
曲挽青看見,小聲和徐非淮道:“師弟你看,江師兄多心細。”
徐非淮天生嗅覺靈敏,少女身體湊過來時,能清晰地聞到她的發香。
于是,他面色古怪,白皙的臉龐浮起一絲紅暈,讷讷點頭:“嗯。”
另一邊。
祝辭盈輕輕抿了口茶:“夜間喝茶,師兄想害我整晚睡不着覺嗎?”
謝讓塵陪笑道:“是我考慮不周。如果你真的入睡不得,我陪你唠嗑,就當賠罪了。”
照他的說法,今夜她可要真的睡不了好覺。
“我說笑的,别當真。”
等一桌飯吃得七七八八時,祝辭盈主動離開,回房睡覺。
路過庭院,瞧見秋千時,她停住腳,遠遠的看了片刻。廊道裡一片漆黑,她的影子在月光照耀下拉得長長的。
她隻要向前邁出一腳,便能踏入光明地帶,通往門洞盡頭的一架秋千。
師姐曾經坐過的秋千。
但她沒有邁開腳。
最終走入更黑的深處。
*
化龍河。
一團白色的光團逐漸生長出手腳,頭和耳朵……
他趴在河面,透過清澈的河水看到自己的影子,九條白色的尾巴全部舒展。
九尾白狐望向渡青山深處地帶,咧嘴惡狠狠地笑了起來。
元嬰期修為的大妖哪有那麼容易死的,那女修還是太年輕。
他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白狐邁開蹄子,奔入深山。
他要和老朋友——那條臭蟲做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