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淨自然也知道,仙宮酒肆滅亡的故事還是她告訴兄長李宗的呢,隻是再深層的故事她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朝堂的重臣和之前不太一樣,如今多為文人,科舉出身能有三成,世家門蔭能為五成,其餘則是制舉入仕,挽郎入仕或是流外轉流内等再各占兩成。”
“太宗下令編撰的《氏族志》将李唐皇族列為第一等,外戚次之。”
”當時許多赫赫有名的氏族,從二等姓氏降為三等,地位有些下降,即便如此依然争相聯姻嫁娶。”
這些事情,李玄淨也多少聽說過,想必盧家舅父當日如此自豪,是因為盧姓并未降為第三等所以才如此榮耀吧。
“以前朝堂機要,全數為軍官門閥家族把持,武官執政,不懂民生,不通社稷(1),哪怕是在戰場上威武的将軍,計謀高手,你讓他處理水難災害,你讓他修路建橋,種田經商,哪裡做的來。他們本為一體,即便做不來,可也要攬權專政,官官相護,好維護自身利益或者地位。”
“若要維護,就必須掃除異己,除了對他們有威脅的人。”
李延忠雖然講述的是很久之前,久遠到是他還在讀書發生的事情,李玄淨聽着,卻彷佛和如今沒有差别。
就拿阿兄科考時說,不也是互相推舉掩護,阿兄若當日不答應替他們作弊,想必如今的萬年縣市丞也不會是他,既然替他們遮掩助力,靠着他們得到了身份,不知是不是平日裡也還要替他們做事。
“仙宮當日當時苦難情形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處角落。若不是兩聖執意扶持田賦 ,施行租庸調制,府兵制,科舉興起,私商崛起,才漸漸打破他們獨攬專權的場面。”
“因為租庸調制,農戶直接繳納賦稅和服徭役,減少了世家大族對農戶的控制和銀錢上的盤剝,山東門閥和舊日氏族又為利益相争,科舉又使寒門夾縫中興起,兩聖重新編撰姓氏錄,無論出身如何,五品以上官職都可以被錄入,甚至兵卒以軍功升五品以上官者亦在收錄之列。”
“ 貶抑了舊士族的地位,許多舊士族因在唐朝未擔任五品以上官職,也被摒棄于《姓氏錄》之外。”
李延忠雖然是為李玄淨答疑解惑,講的細緻,可自身也不勝唏噓,幸而是如今到長安為官,雖也是如魚入砧闆,可若是放在之前,他如今所作自以為正确的事,估摸着早就身首異處。
“之前禦正提起過這則仙宮酒樓的轶事,聽聞是一娘子,舍身犯險,将事情鬧大,仙宮才得以大亂,責令嚴查,沒曾想居然牽扯如此之多。”
仔細想想,不過也是。若隻單憑那娘子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撼動。
”天時,地利,人和,那娘子英勇,兩聖英明,仙宮作孽多年毫無人性,積怨深重,種種所結合,仙宮才得以倒塌,如今如那平康坊裡其他酒肆,不也還是照舊入如常麼。“
李玄淨皺了眉頭。
酒肆裡,還有這樣的情景麼?
那些個陪笑魅人的胡姬,有多少是自願來,又有多少被牙人賣了來。
“栗特人負責這樣大宗的買賣,昆侖奴,菩薩蠻,新羅婢,胡姬,有些酒肆買了養着招攬客人,有些買回府去做奴仆,再有一些贈人。”
聽起來這些人就像貨品物件,存放于西市的角落裡。李延忠身為兩京市丞,早已見慣,這些人買賣契籍齊全,隸屬商家所有,他也不可能每戶每人日日盤問,是否有逼迫,是否有打罵,律法所外,他想管,有心卻無力。
“照按阿耶說法,當時想必查出了極大的事情,不然聖上不會下狠手處理。”
仆從下人隻是物件,那仙宮酒肆裡都為奴仆,賣身契在主家,若隻是這些人活不下去,和禦正當日話語還響徹在耳,賤籍奴仆哪裡能控告有着自己身契的主子。想必更不會勞師動衆到換了兩京的市令,宮内使,戶部金部主事,甚至是,李玄淨想到了科考中舉的自家阿兄和那王璟郎君,如今萬年縣的縣丞。
正本清源,麻煩又痛苦,
李延忠“是啊,那還真是大事。”
農與桑向來都是緊密相連,當年門閥割據,裡面有多少人隻是做吃山空。如今也慢慢有了這種迹象,将來必會是大患。
“當時長安萬年縣有一官商,說要種植桑樹,低價購入了長安的地,雇傭了工人,也批了徭役,可進度緩慢。産值也是虛假,無人問查,又無買賣收益,朝堂一直供給着大量補貼。
“這補貼又被他們拿去挪用,說是要開山走礦,說是減輕朝堂銅礦困難,畢竟如今銅短缺,可是開礦哪有那麼簡單。
打仗守衛又要武器,他們是軍官,上過戰場,若論武器誰有他們懂的多,朝堂上都是他們自己人,自然全部支持。
可突厥進犯,洛陽又出了澇災,發了水,恰逢糧食短缺,給不出那麼多補貼了,仙宮的事又鬧得沸沸揚揚。
兩聖終于下定決心徹查,這一查,壞事了 。
哪裡有盈利啊,什麼都沒有。甚至還倒着欠了不少商戶的錢。”
”那些雇傭的農戶每日假裝種樹,種完還要被拉去做他們私下修私宅的活,不幹就打,累死不少。“
“是因為這些阿耶才得以來長安的麼?”
“是。”
李玄淨有些狐疑,他以為自己阿耶的品階很低,小小的兩京市令真的能惹怎麼大的禍端麼?雖然說權重不按品階算,可金部主事,宮内使,可都是七品下的官,也不是什麼能直面兩聖的重要言官,除了宮内使,其他哪個能随便出入宮廷呢?
"今時今日也有了當時的走向,如今你大伯上了表書,用的漢朝武帝的桑弘羊推行鹽鐵專賣政策的典故,但願兩聖能有所警醒察覺。“
“你還記得你大娘前陣子瘋狂去買金銀銅飾麼? ”
李玄淨聞言一愣,突然想起,的确有這樣一件事。
那時恰逢長兄李宗科考之際,大娘說那日是天降好運,她便宜買了不少,又碰到李宗和自己一同歸家,很是高興了一番,還興奮的送了自己一串金飾。
那時這件事也有什麼影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