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獨立存儲空間不聯網,也沒有雲端,一個移動設備隻能綁定一個空間,不可複制備份也不可傳輸轉移,相當于和手機鎖死,一損俱損。
怪不得傅岚在第一時間給傅岐換了手機屏幕,而沒有給他換個新手機。我了然,料想應該是世钊的重要文件。
眼看着傅岐要解鎖進去,我下意識背過了身,飄的遠了些。可下一秒我又突然意識到,都是當鬼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我果斷飄了回去。
傅岐的密碼一共32位,他輸的很快,我回去的時候他隻剩最後六位沒輸入了。可這一瞬,傅岐卻遲疑了,他像是突然忘了密碼,指尖停滞,最後側移,摁了鎖屏。
屏幕一黑,映出了傅岐愈發瘦削的下巴。
“壞家夥”,我抱胸,有些氣,好不容易敢偷偷來看傅岐的密碼了,他卻不讓我看了!
我伸出拳頭,佯裝要揍他,可到底,我隻是摸了摸他的臉頰。
“哎算了,沒什麼好看的。”傅岐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本來想找點聞俞的照片出來,放在屏幕上,這樣晚上去見柳白楠的時候,我也能有點資本可以炫耀,‘瞧,聞俞雖然燒了我們的相冊,拿走了所有的東西,可他不是什麼都沒給我留,他給我留下很多電子版照片,很多,大幾百張呢’……可是,我又私心的,不想讓柳白楠看見那時候的聞俞。”
傅岐的語氣異常平和,隻是話落出來,顯得嗓子有些嘶啞。
“那時候的聞俞多好啊,二十出頭的年紀張揚又自信,走在路上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連瑤瑤一眼見了都心動……他還很會寫文章,有多會呢?”傅岐自問自答,臉上顯了點回憶的笑意,“……他随手給世钊寫的企宣,我爸看了都嚷着說得給聞俞打錢……是真的好,我形容不出的好,他也是真的有天賦。”
“可是呢,就這麼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人,偏偏說喜歡我。”
傅岐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他便繼續說了起來:“他說喜歡我的那一刻,我高興的不得了,也什麼都顧不上,隻想着把他牢牢的抱在懷裡,能親一口是一口,能摸一下是一下……我們熱戀、相愛,我越來越離不開他,隻想着每時每刻都和他在一起,可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變了。”
傅岐抹了一把臉,蹭去臉上成團的濕意。
“他變得謹小慎微,甚至是自卑怯懦,他從滿眼的傲氣變得每說一字都是小心翼翼,雖然他還是會照常與我相處,表現着十足的愛意,任我做什麼都是溫和無奈的退讓,但我知道,他就是不如之前愛我了。”
傅岐咬着牙說完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同時,他的眼淚滑了下來。
“他不翻我的手機,不看我的密碼,不進我的書房,連我的衣櫃都不碰,就好像除了那張床,所有的一切隻要他觸摸到了,那就能‘證明’他愛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的錢或者其他的東西。”
“他媽的”,傅岐抹着眼淚罵街,“他不想想,我要不是有錢,我哪來的底氣讓當代文豪當我男朋友。”
“……”
我坐到他旁邊,誠心實意說:“兄台,謬贊。”
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萬萬擔不起當代文豪的美谥,但我也知道,死亡最終成就了我的濾鏡,我到底在傅岐眼裡變成了最神聖的倒影。
我長舒一口氣,明白了這才是我主動死亡的真實目的之一。
我拿起筆,寫了寫,果然,進度條前行一刻。
笑了,我真不是個好鳥。
*
傅岐的碎碎念截止于時針轉了一整圈後。
他說了我們課堂上的初見,他在上面講企業管理,我在倒數第三排偷吃面包。他說我吃的很謹慎,如果不是我周圍的人都在偷偷看我,他也很難在幾百個人的階梯教室裡,發現一個動作優雅但十分鐘吃了四個面包的我。
我回複他,那是因為你的霸總效應,吸引了方圓百裡幾個大學的學生來蹭課,把食堂堵的水洩不通,我這一兜子小面包都是連搶帶奪來的。
他還說,本以為課堂上隻是個插曲,沒成想還能再遇見我,甚至很羅曼蒂克地将快要摔倒的我接了個滿懷。
我回複他,那是因為世钊的下屬傳媒公司的子公司招網絡達人,連蒙帶拐給我整過去的,本來說好的文學科普類項目變成了讓我穿着小背心扮演什麼天選omega,我邊跑邊報警的時候正好撞到你,這也是為什麼,咱倆一起去了派出所。
我想了想,補充道,雖然這個打着世钊旗号招搖撞騙的小作坊被世钊法務部告的褲衩都不剩,但我當時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你很可怕,像黑白通吃的幕後boss。
……還有很多——這些可以被稱之為愛情見證的東西從傅岐心中一點點展露出來,他訴說時的神情時變,有時笑意甜蜜,引得我也跟着微笑,可有時他便又哭的氣喘,我也跟着難受的不行。
我仔細聽着,竭盡全力的回憶,把乍現的記憶靈感全部撚起來實時回答。但傅岐聽不到我的應聲,所以他隻是自說自話。而一個小時之後,傅岐對着空氣說,我們的愛情真的很像電影。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其實我很想一如往常的附和他,可他說的所有話都走進了我的腦海,甚至追溯出了更多的、不一樣的記憶。
如果此時能有人看得見我,那他一定會見到我勉強彎起的嘴角,強行支撐着我動也不動的頰肉。
死後許久,我第一次覺得,我确實像個鬼了。
傅岐的“羅曼蒂克”還回蕩在我的耳邊,可我卻想說:
“傅岐啊,現在該是懸疑驚悚了。”我苦笑兩聲。
不是騙他,而是進度條的增加,竟然讓我想起點奇怪的東西。
我看筆上流光急轉的45%,一個模糊的女人形象越來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