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5的門半敞開,柳白楠一席綢面白袍,斜斜靠着,他面前有個端正跪坐的身影,正對着茶桌搖茶杯。
這一招式叫龍飛鳳舞,我當年明明學了好久,可給傅岐展示的時候還是沒少燙手,最後茶沒喝到不說,我燙腫的手指還給傅岐氣夠嗆。
其實當初我并不知道傅岐生氣是因為心疼我,我隻是以為,他生氣的原因是我浪費了他那套珍藏的上好茶餅,他撈我手時還不慎打碎了一隻茶蓋。
我小心翼翼,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但傅岐彎着長腿,鎖着我,一邊上藥一邊問,問我為什麼總要學一些奇怪的技能。
我不想說實話,打着诨說我是為了融進上流社會。
傅岐一臉無語,他跟我說,你看誰上流,我找他過來看看,我看他社會不社會。
他将我的手指裹好,示意我老實呆着,自己把茶具全丢進了垃圾桶。
我見他下一步就要扔茶餅,也顧不得疼了,連滾帶爬去拽他的衣服,我讨好說,别扔,我隻掰了一小塊,剩下的還可以留着。
傅岐擰眉瞪我,問我還留着幹什麼。
我不敢說還想學泡茶,想了半天,隻憋出來一句鹵茶葉蛋。
而幾天之後,這塊老茶餅當真鹵了茶葉蛋,傅岐親自做的。
他還買了一口新的陶瓷小鍋,淺藍色的綿羊圖案,他說這個好看,他一眼就相中了,而且覺得我一定喜歡。
我确實喜歡,将這口限量版小鍋擦了又擦,珍重的收進了櫃子裡。
這是傅岐送我的第一個、代表着日常生活的禮物。
突然,柳白楠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傅岐,你來啦?”
他喊出的名字讓那個跪坐的身影也是一顫,手裡茶杯的水登時灑了一半出來。
柳白楠餘光瞥到他,歎了口氣:“瞧吧傅岐,你的名字讓多少人魂牽夢萦。”
身影慢慢轉過來,一張過分精緻漂亮的臉蛋帶着不安與忐忑。
“傅,傅總……我…”,他顫抖着聲音喊了一聲。
傅岐皺眉:“我認識你?”
身影一頓,眼淚蓄了一眼眶,“我是辛然。”
*
辛然,我認識他。
那是我跟傅岐剛在一起不久的時候,正趕上世钊酒會,傅岐帶我去蹭吃蹭喝。
他讓我跟他一起行動,但我不想摻和他的圈子,便站在自助區前告訴他,今晚我要跟自助餐共存亡。
傅岐笑着偷偷捏我臉,讓我挑到好吃的東西别忘了給他拿點。
我說,你們霸總工作起來不應該是廢寝忘食的嗎?
傅岐說,見不到吃的,我今晚就得在床上滅亡。
這句話很威脅,我立馬收拾精神,認真試菜。但當我端着精心挑選的菜肴去找傅岐時,卻正好發現有一小撮人正在蛐蛐我。
蛐蛐就蛐蛐吧,内容還挺狗血,我實在實在沒忍住,蹲牆角陰影聽了起來。
一個人說:“我聽說,小傅總最近收了個新人在身邊?歲數好像不大呢。”
另一個人接茬:“是呐,是個沒畢業的大學生,聽說長得跟大明星似的,又嫩又新,給咱們小傅總迷的喲,把這些年的情兒全斷幹淨了。”
“不可能吧,把辛然也斷了?辛然跟着小傅總的時間可不短了。”
“斷了斷了,斷的透透的,你沒看這些日子那辛然魂不守舍的,走路直撞牆,時不時就盯着小傅總的方向發呆,眼波含水,那叫我一個我見猶憐。”
“你少憐吧,你忘了之前酒會那次,辛然跟咱小傅總置氣,自己躲起來喝酒,正被那位沒眼眉的劉大少爺撞上,出言調戲幾句,好麼,被咱小傅總派人當場就是一頓打!一邊打還一邊親自捂着辛然的眼睛,怕他見血害怕,那辛然小臉紅的,氣也不置了,躲小傅總懷裡嬌羞的不行——所以這次,誰能保準倆人是吵架呢,還是真斷了。”
幾人悶聲笑了,最開始說話的人接着說:“你記得夠詳細的了。”
那人嘿嘿笑了一聲:“辛然的小長相合我胃口,要不是咱小傅總欽定他,我也早想試試了。”
聽到這,還隻是辛然的事。
我在牆角蹲着,覺得作為現男友,偷聽點前男友的事還是很正常的,于是我放下愧疚,盤腿坐好,把準備給傅岐的吃的往自己嘴裡塞。
反正傅岐餓一頓,又餓不壞。
“試什麼?”突然熟悉的聲音令我一驚,小面包險些嗆到氣管。我捂着嘴,盡量壓低自己咳嗽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傅岐來了。
我整個人縮成一團,藏在角落,背對着傅岐的聲音。
他們竊竊說了點什麼,聽不太清,但下一刻,傅岐的聲音有些無奈:“你們說辛然?”
幾人的聲音壓不住好奇,沒幾句寒暄,就有人忍不住問:“小傅總,真跟人分了?”
我不知道傅岐是怎麼樣的神色,但他的聲音很淡,幾乎沒有起伏:“分什麼分。”
“哦哦”,其中一人的語氣都是了然的意味,“我就說是鬧點小别扭,哄一哄……”
“哄什麼哄。”
這次,傅岐的聲音帶了點不悅,我猜他現在一定是皺起了眉。
“誰跟你們說的,辛然跟我是談戀愛?”
“時間長?”傅岐啧了一聲,“誰規定傅岐的對象要跟時間挂鈎?”
身邊突然傳來異響,我猛然擡頭,目光正對上另一片陰影裡一個眼睛通紅的漂亮青年。他也正望着我,臉頰上還有沒來得及擦去的眼淚。
我想,他應該就是辛然了。
我有些無措,下意識想站起來跟他解釋,但傅岐比我更快,隻聽他在小廳對着幾人說:“我隻說過聞俞是我的男朋友,别的人,都少提,更别讓聞俞聽見。”
下一瞬,傅岐輕輕笑了一下:“小俞不追究我過去那些荒唐的事,算我福大命大,但要是你們亂說給我家小孩兒惹不高興,我挨個揍你們。”
幾人都應了幾聲。
話頭到這,我作為傅岐的既得者還是挺開心的,但我對面的辛然就沒有那麼高興了。他對着我,安安靜靜地做着口型。
辛然說,别高興的太早,傅總早晚會像甩了我一樣甩了你。
我端着空盤子,點了點頭,回他,我知道,我除了臉沒什麼值得傅岐喜歡。
大概是我百分百的坦誠令辛然意外,他沉默了下,盯着我的眼神從厭惡變成了迷茫,我看着他一抹臉,突然就走出了陰影。
我無聲的“哎”他,示意他趕緊回來躲好。
可辛然沒理我,他徑直走進小廳,走到傅岐的面前,他用所有人都可以聽到的聲量,哽咽着喊道:“聞俞騙你,他給了李秘書回扣,他跟你就是為了錢!他不愛你!他就是來賣的!”
我手中的盤子應聲落地,瓷片碎裂的聲音讓衆人一驚,随即也發現了我。
我讪讪走出,“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辛然紅着臉,大聲道:“說,你就是為了錢!”
我沒有反駁。
辛然見我啞口,得意道:“傅總,你看!”
傅岐确實看向了我,他打量一圈,最後見我兩手空空,一臉嚴肅:“剛才碎的那個,不會是我的晚飯吧?”
我搓了搓手,“我沒吃飽,方才一邊聽一邊沒忍住給吃完了,别生氣,我一會再去給你拿。”
看不出傅岐的喜怒,一時也沒人敢說話。
辛然還想說些什麼,但傅岐全當看不見他。
他繞過來,拉起我的手,“那一起去吃吧。”
我回頭,看着辛然。
記憶裡他滿是淚水的眼睛和如今重置,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合并在了一起。
柳白楠笑道:“辛然說很久沒見你了,我便帶他過來了,傅岐,你不會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