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俞哥，在她和那個人談戀愛之前，我們形影不離，可你的存在，卻是她出事後才告訴我的。”
“她不想影響你的生活，丁點兒都不行。可是沒辦法，她想死了，死前就得和最惦記的人見一面。
車窗裡倒映出我略顯變形的臉，淚珠順着我長長的臉被拉成長長的水線。
隐忍的哭不是哭，是沉默終于裂隙，是心疼和後悔此刻無聲奔湧。
車裡就這麼寂靜了下去，過了很久。
我平複好情緒，“這些事不要讓傅岐知道。”
瑤瑤蹙了蹙眉：“小俞，其實我并不很能理解你瞞着傅岐的想法——”
“人都要面子，尤其是在傅岐那兒，我總得留點臉面。”
瑤瑤的眉心擰着不松。
我隻好改口：“等我把事情處理一下，後面會找機會告訴傅岐的。”
“嗯。”
瑤瑤沉默，半分鐘後忽然開口：“爍爍，你一直提到的那個人，和聞瑕談戀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瑤瑤！”我下意識制止她。
從頭至尾被挂在宋爍的言辭語句裡，卻到現在連名字的半個音都沒漏出來，再加上醫院病房的監視和控制——除非宋爍是忘了那個人的名字，不然就是她連提都不敢提。
這樣的一個人，什麼情況都不清楚，我怎麼敢把傅岐牽扯進去。包括瑤瑤和宋爍，她們都不應該替我為聞瑕姐擔着。
所以關于這個人是誰，這一路上，我刻意未提。
可我剛才那一聲制止過于急切了，透過後視鏡，我看到瑤瑤的表情明顯是氣笑了。
“我算是明白了。聞俞，你沒拿我和傅岐當自己人啊。”
“……”
“怎麼會”，我讨好笑笑，“自己的不能再自己了。”
從瑤瑤的一句話問完到現在，宋爍像被摁下了靜音鍵，抿起嘴巴不吭一聲。
我适時勸道：“孩子不想說就不說了，沒事，等回頭我再告訴你。”
瑤瑤：“怎麼個回頭？”
瑤瑤突然踩下刹車，停在路邊，回頭道：“這算嗎，說吧。”
宋爍：“……”
瑤瑤停的地方是個市區商業街的臨時車位，此時天漸暗，商場上方的偌大屏幕亮起，開始緩慢而清晰地播放廣告視頻。
直到，一個看起來尤為清隽溫柔的年輕男人出現。
他的形象占據了整個屏幕的二分之一，時而沖鏡頭溫和笑笑，時而又輕拍身邊的Q版動畫人物，跟着Q人做些小幅度的搞怪動作，一側字排滾動，描述的是他最近正火熱的作品。
“最受觀衆期待的新銳導演……”
宋爍緩緩地跟着屏幕念道：“……柳白楠。”
下一秒，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臂，“哥——就是他！”
宋爍渾身都在抖，像搖搖欲墜的樹葉，連牙齒都控制不住地咯咯作響。
是怕嗎？
我盯着宋爍的眼睛，她回望我，也深深看進了我的瞳孔。
是怕，還有恨。
……
瑤瑤微微側身，同樣看向那副巨大的人像。
“還真是，挺巧。”
我看到瑤瑤的唇角微勾，露出的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瑤瑤的臉色不太好。
“這人，算得上我半個哥哥。”緩緩發動車，瑤瑤掉了個彎，不再向明德中學的方向走。
宋爍抓緊了駕駛室的椅背。
“前段時間剛父子相認，場面很感人，不過他現在不願意改姓，我爸一時半會也沒意見。”
“你爸——”宋爍嘀咕。
“沈廣平。”
宋爍的手抓得更緊，“你爸是市長！”
“所以”，瑤瑤拍宋爍的手，無語道，“你現在準備拿安全帶勒死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爍緊忙松開手，但沒幾秒，她又攥了上去，“瑤瑤姐，你會大義滅親的，對吧！”
她有些不确定，甚至帶着試探：“他是私生子，你倆關系肯定不好，你不會幫他的。”
“嗯，你放心”，瑤瑤說，“但現在誰是‘私生’還不确定哦，柳白楠改姓的條件就是把他親媽扶正。”
我心裡一沉：“他年齡比你大，那豈不是……”
瑤瑤面無表情：“是啊，扶正了他，我媽就是小三，我就是私生女咯。”
瑤瑤調轉車頭後的目的地，是城區有名的高檔别墅區。
我知道這裡，傅岐曾經相中過一套，隻是後來我選擇了離市中心更近一點的小别墅，傅岐這才作罷。
停車，瑤瑤落下車窗。
“哎呦沈小姐！”門衛保安看清了人，一溜小跑過來，“是您來了！您說這物業也不通知我們一聲。”
“臨時來看看，開門就行，不用告訴别人。”
保安趕緊應聲：“哎哎行，隻是咱這最近入住了幾個大腕，上面下死命令，業主進車也得查看查看……”
我露出臉：“您好。”
指了指宋爍：“這是我妹妹。”
“哎呦，您是…聞，聞先生對吧！之前跟傅總來看過房…瞧我這嘴！”保安樂呵呵打了自己一下，“話多了話多了，聞先生聞小姐，請進請進！”
“……”
“這一片的房價要到九位數以上，物業保安都是人精兒，什麼人來過見一面就能記住，第二面就能認出來，比監控都厲害。”
“有沒有發現什麼？”瑤瑤說。
“嗯。”我答。
“保安隻記得我跟傅岐來過這裡，卻沒對我的臉表示驚訝，如果聞瑕住在這裡，他不會沒見過這張跟我一樣的臉。”
瑤瑤停下了車，抵着方向盤，下巴墊在手背上：“咱們城市地盤寸土寸金，别墅均價□□位數，除了傅岐那種有錢怪物，其他人很難擁有多套别墅。”
“包括我爸”，瑤瑤指向不遠處的一棟，神色有些黯然，“不然也不會把買給我的房子，轉手就送給柳白楠。”
我隻看向沒有絲毫墜落痕迹的寬大陽台。
“你親眼看見聞瑕跳樓，還是聽的轉述？”我問。
“轉述”，宋爍也微沉了臉色，“可是已經七個月了，修也能修好了。”
“不會的”，瑤瑤說，“在這片别墅區裡，你所有能看到的東西都是開發商專門定制的，損壞就是損壞，代表房子大幅度貶值，也沒有修補的可能。”
二層陽台下方精心修飾的花草蓬勃生長，不折不斷，高度齊度、花開幅度、草葉顔色，和來這一路所看見的綠化分布相差不多。
聞瑕不是在這裡跳的。
宋爍閉上了眼，重重靠在椅背上，她擡起手，捂住臉：
“可這些，都是聞瑕姐清醒後告訴我的……她、她為什麼要騙我呢？”
“她就這麼愛這個人嗎？！明明他都要害死她了……為什麼啊？為什麼啊？”
宋爍問了很多遍“為什麼”，問到最後，她情緒崩潰，抓住我的衣領讓我去問聞瑕，她說我是親弟弟，如果是我問的話，聞瑕一定會說真話。
但我明白，聞瑕什麼都不會說。
七個月的時間太久了，磨平了她複仇的根骨，她成了斷尾的魚，隻想緩慢地淹沒、死亡。
我安撫住宋爍。
瑤瑤有點疑惑：“不是安撫嗎？你拿後座安全帶捆她幹什麼？”
“一樣”，我笑笑，對宋爍道：“妹妹，你冷靜點。”
我打斷宋爍即将出口的話：“這仇我會替她報，但接下來的事，你們都要聽我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