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是同一刻出生的嗎,那就注定也要同一刻死的對不對?對不對啊?!聞瑕?
“你等着我,你等着我!我不可能讓你痛快的走。”
失聲約近于無聲,隻有喉嚨裡發出咯咯怪響,我大笑着,眼淚汩汩地往地上掉,落進土裡,泥黏在我的膝蓋上。
“聞瑕……你等着,等着我死給你看……”
我猛地掙紮!
我記得…我記得這旁邊就是人工湖,我馬上跳,我馬上死。
——她聞昭是淹死的,你聞瑕是死在這的,那我幹脆淹死在這,好不好?
你們都死了,我還活什麼?
突如其來的力量讓我甩開身後兩個醫護的鉗制,他們同時再撲來,我已經奮力跑向了人工湖。
“咚”,短暫的一躍。
先濕透的,是我離開前又返回帶走的、傅岐的外套。
人工湖底的寒氣從腳踝開始蔓延,頭頂有搜救燈在閃,依稀還能聽見嘈雜的人聲。
“跳下去了!救人!快救人!”
“在哪,人在哪?!”
聽不見了。
耳膜鼓起又炸開,水流灌進去,又苦又澀、又疼。
水壓着我,像要把我四分五裂。
……
……
“醒了嗎?”
“還沒有”,有人歎氣,“瘋了,真是瘋了。”
“那湖不深,這孩子個子還高,跳下去頂多嗆一下,結果撈着的時候,你猜怎麼樣?這孩子跪着的!跪湖底下面了……真不知道哪來的一把子力氣,拉都拉不起。”
“傷心了,人就散了。你知道麼跳樓死的那個是他姐姐,病房裡頭還剩個妹妹,剛讀大學,那會兒也要跟着跳樓,給打了一針安定拉住了。”
“……唉,這一家子。”
…
“哎,醒了 ,醒了!”
誰醒了?我想。
蓦一睜眼,面前人們的臉突然變得很扭曲,盡頭纏繞着天花闆,黑漆又青白。
我緩了很久才乍然明白,這奇詭的畫面原來是自己快瘋了。
腳步聲咔嚓輕響,宋爍帶着極度傷感的眼神,平靜地站在了我的上方。
“哥。”
宋爍的右側臉密布了手掌印,一根指印覆蓋一根,腫的發青。
她大概是哭了很久,說話時要胸膛極大幅度地起伏,似乎這樣才能勉強帶來支撐對話的氧氣。
“我睡着了…我、我可能趕飛機太困了,睡的很死,姐……聞瑕姐什麼時候離開的病床,我都不知道……對不起…等我發現的時候……”語無倫次。宋爍閉了閉眼,張了張嘴:“她的腦袋在地上,摔碎了。”
空曠的病房異常安靜,每一個話音兒落下都顯得飄渺遙遠。
“是嗎?”我看着雪白的天花闆,“那她痛苦嗎?”
“不會痛苦了吧,爍爍,你說這天花闆這麼醜,她是怎麼每天看着、一直看了快三年……她再也不需要看了,真好。”
宋爍動了動,有些體力不支,最終坐在我的病床上:“……對不起,是我把你要做的事情告訴了她。”
“噓。”
我說:“……噓,宋爍,噓。”
宋爍哭了起來,崩潰似得悲咽。
“我早就知道”,我微笑,“她的複健成績永遠都是負數,每一天都在比前一天退步,但我總以為是老天眷顧,即使這樣不算好的情況,她還是慢慢地能動了起來……這三年,她始終在演戲給我看。”
“騙我,聞瑕”,我嗤笑出聲,“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不會放過你。”
我支撐着坐起來,活動酸澀的手臂。
“你活不活我不管你了”,我對宋爍說,“但我建議你好好活下去。”
“為什麼?”
傅岐那件濕漉漉的外套被同樣撈起,晾在了衣架上。看着已經開始變形的袖子和衣擺,我有些惋惜。
“因為”。我想了想,回答她:“如果這條路我沒走通,你就繼續走。”
“我能找誰走?你有傅岐,有瑤瑤姐,你認識很多很厲害的人,如果你走不通,哥,我能怎麼走?”
宋爍顫抖着:“導緻聞瑕姐癱瘓的原因我們至今都查不到,現在她更是甯願死都不想讓你為她報仇,她一個字都不說……不敢說。”
宋爍看着我。
我看着手機。
天光浮白大亮,此時此刻,手機裡盛滿了傅岐的消息。
[傅岐:世钊早點開攤了,歡迎老闆品嘗]
[傅岐:沒起呢?那我五分鐘後帶着早餐上去找你]
[傅岐:蘇秘書說今天早上是胡蘿蔔餡餐包,她一口下去好懸瘋了,讓我一定要帶一個給你嘗嘗]
[傅岐:開門吧]
未接來電,傅岐。
未接視頻,傅岐。
[傅岐:你去哪了?怎麼不接電話。]
[傅岐:小俞,你去上班了嗎?]
未接來電,傅岐。
[傅岐:我去你工作室了,沒有人。]
未接來電,傅岐。
[傅岐:你在家嗎?]
[傅岐:小俞,家裡的東西呢?]
[傅岐:聞俞,你什麼意思?]
未接來電,傅岐。
[傅岐: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對不起,我道歉好不好,你在哪,我去找你,你别吓我。]
[傅岐:我剛才語氣重了是不是,我隻是有點着急了,對不起,你在哪,見一面好嗎?]
未接來電,傅岐。
[傅岐:小俞,我今天哪都不去了,就在小别墅等你,你消氣了就回來,好不好?]
[傅岐:小俞,如果你看到消息就回複我一下好不好,最起碼讓我知道你沒事。]
我熟練地啟出SIM卡,掰斷,扔掉。
“我走了。”
也許是說給宋爍,也許是說給傅岐。
也或者是給聞瑕、給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