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們快回去上課。”周珞石看了看表,“我明天就回來了。”
熊勝林說:“行,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好。”
一行人離開前,向晚清又說:“下午下課後我過來,給你帶那家的小米粥和牛肉餅。你還有沒有其他想吃的?”
周珞石說:“别來了班長,來回都要一個小時呢。你好好上晚自習,我明天就好了。”
向晚清很堅持:“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我當然要來看你。”
周珞石不喜歡和人争:“随你。”
大夥兒離開後,病房裡隻剩下Bryan。周珞石壓根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翻了個身閉眼養神。
紮針的手被握住,手指小心地幫他按摩針孔附近的皮膚。
Bryan的聲音響起。
“哥哥,我錯了。”
“我隻是擔心你非常。”
“不想讓哥哥難受。”
“我不是有意的。”
周珞石閉着眼睛不說話,一粒硬糖碰住他的嘴唇,他咬住含在嘴裡,蘋果味的糖漸漸驅散嘴裡藥水的苦味。
他翻了個身,背對着說話的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背後到了身前,說話聲又響起。
“我完全認識到錯誤,承擔哥哥的生氣。”
“等哥哥好起來,再教訓我,好嗎?”
周珞石一句話也不說,在藥水的作用下很快又睡了過去。
吊瓶挂完已是晚上,上完晚自習的徐麗開車接兄弟倆回家,在外錄歌的周慶恩竟也趕回來了。
徐麗給周珞石請了一周的假,讓他在家好好養身體。周珞石樂得清閑,喜滋滋地答應了。
周慶恩也請了假,按照醫囑,在家負責兒子的一日三餐,變着花樣兒用醫生允許的食材做好吃的。
幾天下來,周珞石就重了兩三斤。
向晚清每天傍晚來看他,給他帶來卷子和作業,講班上的趣事。有時帶來那家的牛肉餅,見他吃完,向晚清就很開心。
一切都很好,但和弟弟的單方面冷戰仍在繼續——
從這個冬天開始,周珞石沒鎖過卧室門,習慣了弟弟時不時的爬床。尤其是他身體不适的那幾天,弟弟總是半夜溜過來給他揉胃倒水蓋被子。現在他的卧室門重新反鎖了。
吃了幾次閉門羹後,Bryan如打不倒的小狗般,展現了驚人的見縫插針能力。門偶爾開幾分鐘,他就能迅速抓住機會,進去把被子疊了,把垃圾袋子換了,把道歉信放在枕頭下或床邊。
微信被拉黑,可手機号還在。他锲而不舍地通過手機短信向哥哥承認錯誤,在短信框裡輸入長長的真情實感的剖白和文章,或許有語法錯誤,但情感無比真誠。
很多年後,周珞石想,他從未在學生時代被情書或表白感動,或許就是因為那一段段通過短信發送的剖白,已經超越了愛情這種情感的濃度阈值,讓他再也難以被他人感動。
到了周五下午,徐麗要去參加教師聚餐,囑咐周珞石去學校接弟弟放學。
“弟弟今天要留下來打掃衛生,畫黑闆報,估計會弄到很晚。”徐麗說,“你去接他,順便出去活動活動。”
周珞石正在沙發上看電視,一面應下,一面打算發個消息讓人自己回來。
電視上卻正在播放一條新聞。
【連環殺人案兇手XXX已潛逃至A市,望廣大市民注意安全,不建議晚上在外單獨停留,在兇手落網前……】
*
畫完藝術節的黑闆報,Bryan走出教室時,天色已經全黑了。
周五夜晚的校園漆黑安靜,一個人也沒有,隻剩孤零零的路燈立在草叢邊,投下黯淡的光影。
哒哒的腳步聲響在空曠的道路上,頗有些駭人。
Bryan拿出手機打算打車,卻見一顆瓶蓋兒不知被誰踢了一腳,打着旋滑過來,将将好停在他的面前。
不遠處的牆壁前,周珞石正閑閑地倚在那裡,手指間煙火明滅,映出一抹橘紅,白色的煙霧在夜色中如有實體。
驚喜從天而降:“哥哥!”
周珞石依然沒有理他的意思,在他撲過來前示意他停下。
Bryan心領神會,站在原地,背了語文課上剛學的詩詞,字正腔圓。
周珞石将煙頭扔在地上用鞋尖碾滅,又撿起來扔進垃圾桶,終于開口:“你知道錯在哪裡嗎?”
将近四天來哥哥第一次和他說話,Bryan激動得打擺子,撲過去抱住哥哥的腰,幸福的把下巴貼在哥哥胸口,結結巴巴:“全、全都錯了,哥哥教訓我,懲罰我,我全部錯了。”
周珞石啧了一聲,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擡擡:“出息呢?”
“不、不知道。”Bryan說,“沒、沒有……出息,在哪裡我能找到出息?哥哥,你身體好了嗎?吃飯正常嗎?”
“嗯。”
Bryan虔誠地又說:“我錯誤得厲害,請哥哥教我。”
周珞石認真地說:“真正的錯誤隻有一點,你不應該越級彙報。”
他研究兒童教育好多年,越級彙報,這是往後職場生活中的大忌。他并沒有幼稚到和弟弟賭氣,而是希望能讓弟弟在小時候,以較小的代價領悟這一點。否則以後到了職場,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
周珞石滿意地在心裡點點頭,他是個好哥哥,弟弟也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