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迪克對這個怪病很感興趣,于是讓老人帶他去看他孫女的情況。
“我也略懂一些醫術,或許能幫一點忙。”
老人心系孫女,很快答應了。
“太好了,多謝你,好心人。”
我其實不太想一起去,但贊迪克看出我的退縮,便抓着我的肩膀押着我一起進去。
剛打開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肉類腐臭的味道,以及某種不知名的黴味。
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的床上,不過七八歲的女孩昏迷着。
面無血色,骨架瘦削,營養不良。一幅活不了多久的樣子。
“魔鱗病剛爆發的時候,村裡的年輕人害怕,都跑了,隻留下一群女人和老人孩子在村子裡。這病傳得快,村子裡又沒有醫生,很快就死了人。”
“我不敢讓瑪莎出去,免得出事。但人總得吃飯,我老得快死了,走不動路,隻有瑪莎每天出去找些吃的回來。”
“但大概一個月前,瑪莎回來之後就開始發起了高燒,渾身不舒服。”
“瑪莎跟我說她身上疼,我扯開她的袖子去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黑色的鱗片。”
七八十歲的老人哽咽着,無比悔恨:“有人說這是沙漠人不忠神明的懲罰……神啊,你要是有眼睛便睜眼看看,該死的是我這個快死的老頭啊,你為什麼要我孫女的命……”
我沉默。
贊迪克取了手套,散開病人的衣服。
如老人所言,這女孩身上遍布黑色的鱗片狀瘡痂,體表皮膚潰爛,多處壞死。一些地方因為天氣太熱,又長期捂着,能看到蛆蟲生出,十分惡心。
我隻看了一眼便有些受不住了,這對我的眼睛實在是傷害有些太大了。
贊迪克倒是不嫌棄,他甚至還按壓了幾下腐爛得最嚴重的地方,膿水混着血液湧出。
即使是這樣的動作,床上的女孩也沒有絲毫的反應。如果不是胸口的微弱起伏,很難相信人到了這種境界還能繼續活着。
“沒見過的病,有趣。”
“你說那些年輕人都跑了,他們沒有患病的嗎?能跑到哪裡去?”
老人:“他們都想去雨林那邊逃難看病,但根本進不去,小部分人能靠關系混進去,但大部分的人都隻能另找其他的地方安身。那些得了病的若是身上有錢,便會去活力之家看病,沒錢的話就隻能等死。”
“人性如此。”
贊迪克如此感歎,從包裡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解剖工具。
“她活不下去了,你把她交給我解剖一下吧。”
贊迪克一臉平靜地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
我很想當作自己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句話一樣,也希望老人也能有和我一樣的如此覺悟。
不過老人很顯然沒有。
他終于明白了今日自己請進來的這位年輕人根本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十分生氣,要把我們趕出去。
“你,你這個瘋子!你給我滾出去,我不要你救我的孫女了,你滾!”
老人生氣地要去打贊迪克,我趕緊攔住。
那邊贊迪克又漫不經心地發令:“殺了他,太聒噪了。”
老人跳腳:“你敢?!”
贊迪克嗤笑:“當然敢。”
我不懷疑贊迪克真的能幹出為了解剖人家孫女而殺了人爺爺這件事。
這個瘋子确實敢。
但問題是我好像不太能敢。
即使在跟着贊迪克的那一天起就有了未來某一天肯定會親手沾染人命的覺悟,但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一瞬間的糾結讓老人抓住機會,掙脫我朝着贊迪克攻去。
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能爆發出強大的潛力,贊迪克被殺死的機會也絕不可能是百分之零。
但要說他會死在這樣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手裡,還是太可笑了。
贊迪克一腳踹在老人心口,幾乎要踹掉老人半條命去。
他不耐煩地看着我:“你在發什麼呆?把他殺了,幹不好就給自己挖個坑,自己躺進去。”
老人痛苦的哀嚎聲在我耳邊回蕩着。
我一陣恍惚,感覺自己像是行走在懸崖邊上,身邊便是滾燙的熔岩,直要把我燒得融化。
我沒有辦法違抗贊迪克的命令。
不然我會死。
會死……
我幾乎記不清自己接下來做了什麼,等到我神智恢複清醒的時候,手裡拿着一把鐵鍬正在鏟土,土坑裡躺着的正是老人。
已經死去的老人,脖子上是用力的掐痕,看大小比贊迪克的手要小一些。
……
我會愧疚嗎?
……
我會後悔嗎?
……
我的内心會因為一條生命在我手中逝去而痛苦嗎?
……
我不知道,不過我現在确實既沒有愧疚後悔,心髒也沒有因此疼痛。
或許,我的内心,早已領先我的思想,先一步站到了贊迪克一方的陣營。
我麻木地填上最後一捧土,心裡明白:
徹底無法回頭了,我的一生。
贊迪克不久之後便出來了,他的身上全是血。
他慢條斯理地用水清理了刀具和沾到血的地方,又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髒的那一套被丢到我面前。
“把這套衣服燒了。”
“是。”
贊迪克:“你在生氣?”
我抿唇:“我沒有。”
贊迪克把我拽過去,狠狠地摔到門上,我咬牙悶哼一聲,雙手被他死死捏着。
他膝蓋擡起頂着我的下腹給了我一下,我疼得身體蜷縮。
“嗚……”
“你在生氣我強迫你殺了人?”猩紅的雙眸緊緊盯着我,不放過我的任何一絲反應。
“我不敢……”
贊迪克氣笑了,膝蓋用力壓着我的腹部一下一下施力,仿佛要把我的腸子都給壓碎。
“是不敢,不是沒有。呵,看來我讓你最近過得太好了,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是吧?”
“你隻是我的一條狗而已,我讓你幹什麼你就要幹什麼,讓你殺人你就要照做,讓你替我死你就要任勞任怨地跑過來替我擋刀。”
“好好當你的狗,聽從主人的命令,不準有自己的想法,明白嗎?”
贊迪克身上濃厚的血腥氣熏得我想吐。
我疼得發抖,嗚咽着回答:“是,大人。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以後叫我‘主人’。”
“是,嗚……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