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繼續待在這沉默的氛圍中,咳嗽了一聲,喚起對方的注意,開啟了話題,問道:“你肚子餓不餓?剛才沒見你吃多少。”
燕無簡短地回答,“吃不下。”
古古道:“你的兩個哥哥,隻是有求于你,不是特意給你找麻煩來的。”
燕無:“不是因為他們。”
古古頓了頓,其實,她也明白,燕戎陵和燕戎真的到來,并沒有給燕無造成什麼太大的影響。他所有情緒上的撕扯,是因為另一個更為年長的男人,“……武王喝醉了,他年紀也大了,他說什麼,你别忘心裡去。”
燕無的目光追随着車外轉瞬而逝的建築,他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嗎,我倒是覺得他很清醒。”
古古:“沒有那回事啦。”
燕無收回目光,看着古古,眼神是一片黑色的泥沼,發簾遮擋着那片沼澤,使它變得愈發晦暗,“他很清醒地在為這片爛攤子找接班人。好在,他所有的兒子并不全都那麼精明,有蠢人留下來,替他收拾這一切。”
古古張了張口,心裡聽着難受,“你别這麼說……”
馬車停了,掀開車簾,外面是一片淺棕色的低矮建築,占了一大塊平地,傍山而立。
燕無下了馬車,徑直往軍營門口走去,模樣一如平常,像沒說過剛才那番話一般。
古古跳下馬車,跟上燕無,盯着他挺拔的背影。她想,或許是自己太過擔心了,畢竟,燕無是曆經多年征戰的甾染内承,是武王繼任者,或許對方并沒有她以為的那麼脆弱、悲傷。隻是,他天生有着一張憂郁的臉,和憂郁的眼睛,所以,每次她看過去的時候,總是會泛起莫名其妙的情緒,她說不好那是什麼感覺,總之,她無法在燕無面前說重話,也很難在那樣的目光下拒絕他的要求,她總是憐惜他的憂郁,生怕哪天一句話說不對,或者一件事壓住了他,讓他整個人都碎了。他就是會給她這種莫名的感覺。
但是,好在,等過了這段時間,一切都會好上一些。等燕無繼位,會有更多的人替他扛起擔子,那之後,他的重擔輕松許多,他或許就不會如此郁悶了。
……但不好說。古古印象裡,第一次在女裝店見到燕無時,他便是這幅模樣,那種淺淡的、惆怅的目光,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與他無法分割。
燕無與古古往軍營門口走去,身後跟着二三下人,他們遠遠望見,軍營門口站着兩個身穿常服的人,一男一女,兩人正在和門口的守衛交談。
男人有着一頭罕見的紅色頭發,這是極西之地才有的發色,而且,據說經過大寒潮之後,人們已經再也沒見到這個種族的人出現。男人正在滔滔不絕與守衛說些什麼,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很豐富,情感似乎也很充沛,整個身體都在配合他語言,四肢一點也不安分,看上去像是在手舞足蹈。
而一旁的女人就文靜多了,她雖安靜,可卻不柔弱,往那裡一站,感覺像是某種上天賜憐的尤物,她身姿比挺,長頸優美,身體裡像有着用不完的力量,她留着一頭非常順滑的、波浪的長發,沒有用發繩紮起來,而是那麼垂在身後。男人說話的時候,她偶爾側頭看一眼自己的同伴,她的側頰完美,像是精雕玉琢一般,隻是不知為何,眉間似乎有着解不開的憂愁。
燕無與古古走至軍營門口,守衛見到内承,連忙為他讓路。
他們經過軍營入口時,古古聽到了那一男一女的對話。
聒噪的男人如此說道:“……真的沒有?大兄弟你再想想,我再形容一遍啊,他跟我差不多高,黑頭發灰眼睛,一張臭臉不喜言笑,劍眉,薄嘴唇,長頭發,低馬尾,舉手投足間一副貴族公子哥的氣質。”
那守衛回答:“你要是說長頭發,低馬尾,不喜歡笑的人,那甾染有很多。但你要說有貴族氣質的人,那不多見,要是見到了,我肯定不會忘記。”
“不應該啊,他肯定是往這個方向來了……”男人說道。
守衛看到了燕無他們,咳嗽了一聲,正色對那一男一女道:“此處是軍營重地,外人不得久留,若無他事,二人請回吧。”
無奈之下,兩人調轉方向,女人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可是,集市上那個婆婆分明說他往這個方向來了,他會去哪呢……”
女人的聲音低沉,聽上去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