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聽到了古古的呼喚,轉過頭來。起初,他的視線是疑惑的,像從一件專注的事情中抽身一般迷茫,就仿佛他全身心都已經投入到當下的戰事當中。可是,當看到古古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他似乎明白過來了什麼。
甾染内承一時什麼也沒說,他若有所思地側過身去,給古古留下一個緘默的側影。
而後,他徹底地背對着她,繼續往長廊的西側急行,對自己當下的行為沒有做出任何解釋。仿佛他自己也清楚,他現在的行為,正和他們兩人的期盼背道而馳。
即便如此,他似乎也下定了決心要這麼做,這點從他毅然決然遠去的背影裡便能看得出來。
對于古古的挽留,他鮮少地沒有做出回應。
“父王在哪?”燕無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一邊向跟随在他身側的将士問道。
對方回答他,“武王昨日突然大病不起,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
燕無:“……通知指揮部,傳令下去,父王身體抱恙,這次出兵由我指揮。”
“是。”
燕無的身影和那将士一同消失在了廊道的拐角,這突入其來的插曲,打斷了他們本來正在攀談的事情。
葛馬和董莉莉還困惑地站在一旁,一個血皚人,一個西索人,他們自然不理解白鳴谷即将被攝文打穿的含義。
古古理解那意味着什麼,它代表着戰争的全面打響,這片大地上冷寂數十年的龐然戰役,可能又要浴火複生。但是,她其實不在意這些。自從她在榮光街的家裡看到母親的那封信、和燕無說了那番話以來,她突然覺得甾染的事情離她很遠。仿佛,她的心已經不在這裡,魂也已經飄出去了老遠,它們去到了燕無向往的牧盟,在找尋着母親信中提到的元城。
總而言之,她的心已經不在甾染。這座城池是多麼地、多麼地可憐,隻要人們生出一次離開它的念頭,便再也消除不了這樣的想法。他們是如此,在他們之前離開的人們更是如此。
所以,古古不明白,為什麼燕無依然想要為這座城池做些什麼,它興也好,亡也好,不都和他們沒有關系了嗎?
她以為,他們都一樣,已經再也忍受不了這座充滿了苦難回憶的地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裡。
可燕無到底為什麼,還要親臨這次的戰場?
這個問題,在那個人凱旋歸來之前,恐怕得不到答案了。
“古古。”
董莉莉的聲音喚回了古古的神志,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女人,對方露出一種似乎從不動搖的視線。來自血皚的貴族總是這幅溫柔且堅定的模樣,仿佛不管到了何時,也能臨危不亂。
古古想,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像她那樣,自己會害怕,會恐懼,會大驚失色,會手足無措。比如,現在,燕無離她遠去的當下,她便感覺到孤獨,無邊的孤獨。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戰争一旦打響,率領衆軍的内承,恐怕很長時間不會在城内出現了。
而她感覺到異常的失落,因為,她以為自己已經永遠都不必與他分離。這巨大的落差毫無疑問地顯現在她臉上,這種因失去而生的強烈情緒,是她如何想掩飾,也無法掩飾的。
“古古,我們也要走了。”董莉莉如此對她說道,“我們要去追光歐,謝謝你這些天來幫助我們。”
古古看着董莉莉,回想起這些天的經曆。一切發生得那麼快,她第一次在軍營前見到這葛董兩個人,似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實際想一想,距離那時也才過去六日而已。
“你們……”古古看了眼董莉莉,又看了眼葛馬,祝他們成功的話就在嘴邊,可是,她說不出來,此刻已經沒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隻感覺到陣陣無力的疲憊。
紅頭發的西索人露出一個微笑,那個總是大聲嚷嚷的男人難得沉靜,就像是風雨過後的湖面,臉上是最後一滴雨落時蕩開的和緩神情,“小姐,我們的交易依然作數。雖然我們還是沒有見到杜光歐,但是,你的确也為了我們做了很多。”
“我沒幫你們什麼。”古古實事求是地道。
葛馬堅持說:“之後我會回來找你的,答應給你你母親的信,我也會信守承諾。”
“你沒必要這樣……”古古打心眼裡這麼認為,她的确沒有幫助到兩人,再讓男人折騰一趟隻為送信,就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可對方依舊不懈,“不光是你母親的信,還有之前答應你的那三個問題,你也随時都可以問我。現在沒想好,那就留到将來。”
聽到這裡,古古盯着眼前的西索人。
将來?将來她不會還在甾染,隻等燕無凱旋歸來,他們就會離開這個不再有留戀的地方。就算葛馬回來,他也再也不會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