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就是個普通的舞女。”
“那剛才……至于嗎?”
“攝文王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看那些大臣們都習以為常了。”
杜光歐左右看了看周圍的人,的确,大臣們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似乎沒有人對此感到意外。而坐在姜昆維身邊的王後絲黛拉也沒什麼反應——雖然她一直都是那副人偶般安靜的模樣。
“你可以說他同情心泛濫。”燕戎真低聲笑着說,接過侍者新拿來的一隻紅紋酒罐,為杜光歐往盞裡倒,“他聽了也不會怪你。”
“是嗎。”杜光歐握着那盞,一口飲盡,感歎道,“那還真是心胸豁達。”
這場宴會的後半場平平無奇,而它的結尾如何,杜光歐并不知道。
因為,在宴會還沒有抵達終場的時候,姜昆維便邀請他和燕戎真離席,另尋地方,開啟他們的私人會談。
姜昆維一并叫走了那個總是孤身一人的棕發大元帥,幾人來到了一間金碧輝煌的迎賓室。這間屋子幾乎有兩層樓那麼高,梁頂挂着許多玻璃制品,反射着屋内各色的燭光。
他們面前有一張茶幾,兩排沙發,對立而置。姜昆維引他落座,自己坐在了另一側,燕容真暫時去了别的房間等候,而大元帥則在迎賓室的門旁守着。
無需攝文王招呼,侍者便送上了茶水和小食,承載它們的器具金燦燦地發着光,似乎這裡的主人偏愛金色。
姜昆維抹了一把他如這間廳堂一般璀璨的發,雙手攤開在身側,碗墜鈴鈴作響,他将熱烈的目光投向杜光歐,說道:“遠道而來的朋友,方才的宴會還喜歡嗎?”
杜光歐微微傾了傾身,“感謝攝文王的盛情款待。”
姜昆維耷拉着眉毛,神情慷慨,“我還什麼都沒有為你做,請不要這麼快就感謝我。”
呃……有點應付不來。
杜光歐眨了眨垂下的眼睛,空了半晌才又說道:“陛下,我這次前來,是想告知您南陸正面臨的百年不遇的危機,我的繼母黎禮篡奪了血皚的王位,并且,據我所知,甾染也已經成為了她的囊中之物。”
姜昆維的模樣沒有太多的驚訝,想必,他已經從燕戎真那個聽到了消息——不論是關于血皚,還是關于整個南陸的局勢。關于自己的訴求,姜昆維應該也已經清楚,現在隻是想聽他親口說而已。
“聽起來你經曆了很多。”姜昆維湊近了些,誠懇地說道,“還請對我不要有所保留,将你經曆的一切都告訴我吧。”
杜光歐道:“我不清楚攝文王知道多少,念及您日理萬機,沒有太多的時間,我希望先知道您掌握的信息,或者,您希望我說什麼?”
姜昆維搖搖頭,說道:“不用對我那麼恭敬,将來,你也是與我平起平坐的人物。我的朋友,這一整晚都是為你準備的,我們有大把的時間。你不用管我知道什麼,就當我是一個無知但又對你充滿了興趣的人,什麼都可以對我說。”
杜光歐:“……既然攝文王這麼說,那麼,容我占用些時間。”
姜昆維:“洗耳恭聽。”
“這要從血皚的上一任城主開始說起。”
“那個叫黃昔寒的暴君。”姜昆維接話道,“他的暴行,連在北地的我都有所耳聞。”
杜光歐訴說起過往,這些經曆已經翻來覆去在他腦海裡泡爛了,不需怎麼回想就脫口而出,“二十多年前,我父親杜義和燕家之主燕雁攻破了血皚,取代了黃昔寒。但是,我們誰也不知道的是,黃昔寒的殘黨仍然堅固。一夥自稱複權派的人在血皚城頻繁挑起事端,而我的繼母黎禮也是那其中的一員。
“從她潛伏在血皚王城開始,就沒有一天不在算計着取代父親的位置。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養精蓄銳,她的計劃在今天春天伊始時,真正展開了。”
姜昆維問:“這麼多年,沒有人懷疑過她嗎?”
杜光歐目光撇去一旁,一想起本家人曾經給予黎禮的信賴,心裡暗色的氣焰便無法控制地滋生,“我想……父親應該懷疑過。但我則絲毫沒有覺察,我與家裡人的往來普遍較少。”
姜昆維伸出一隻手,朝上攤開,“原諒我的打斷,你繼續說吧。”
杜光歐接着道:“父親為了對抗他,将我送出了血皚城,讓我去别處另建勢力,僞造我與血皚城的對立。等待時機成熟,我便假借進攻血皚的名義,與王城中的力量合流,将敵人引誘出來,一舉擊潰。然而,父親的每一步舉動,其實都在黎禮的注視之中。她将計就計,誘導我回去,僞造複權派中計的假象,而我也照計劃和複權派展開戰争……
“但我後來才知道,那些複權派,他們都是血皚士兵。黎禮讓他們穿上複權派的戰甲,給他們下令,命他們将我這個血皚的叛徒革除。我并不知道這件事,我……在那場戰争中,向不忍對我下手的血皚精銳出劍,奪取了很多血皚士兵的性命。我殺了很多自己人。”
姜昆維微微張開嘴唇,他的模樣十分投入,身體前傾着,眉頭皺起,仿佛設身處地感受到了杜光歐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