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佐沒有推開懷裡的女人,但他的手臂也沒有成為她可以避風的港灣,他更像是一堵堅硬的牆,隻是站在那裡,不動聲色。
年輕女子憤憤地錘了一下他的胸口,聞人佐莫名其妙地看她,然而,他卻得到了一個女人哭泣着跑遠的背影。
神婆終于緩慢地走到了台階的底部,不忘對遠去的女人訓斥道:“你要是再這樣,别怪我把你雪藏起來,再也不讓你在門前迎客了!”
聞人佐對這一幕沒表達什麼看法,他沒什麼好說的。
神婆扭動有些圓滾的身體,來到門前的紅木桌旁,戴上眼鏡,翻着上面一個本子,一邊對聞人佐道:“需要我把他叫出來,還是你進去找他?”
聞人佐道:“神婆,你忙你的事,我自己去找他。”
“行。”神婆瞅了他一眼,目光狐疑,問道,“你的臉這是怎麼了,叫人打了?”
聞人佐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想起來十天前在牢獄裡的遭遇。他偏過頭去,說道:“沒什麼,小傷。”
“啧啧啧。”神婆意義不明地啧嘴,搖搖頭。
聞人佐離開前台,從容地走進了後院。
他要去見一個人,一個身份尊貴的人。
那人已經在妓院住了五年了,自從姜家慘劇發生之後,他再沒有離開這裡。
他就是姜雨,先王姜陽最小的兒子,當今攝文王的胞弟,五年前慘劇中除了姜昆維以外唯一的幸存者。
但是,姜雨還活着這件事,隻有聞人佐和少數人知道,他們甚至連姜昆維都瞞住了,隻為了保護先王所剩不多的血脈。
妓院的後院是一個露天的庭子,穿過這裡,再往裡走,才是聞人佐真正要去的地方。
後院雖然并不隐蔽,卻也是客人們的遊樂場。這是片公開的宣淫場所,在一個個藤蔓編制的镂空吊籃裡,交疊的身影不知廉恥,大方地展露給每一個過客。
聞人佐目不斜視地經過,一路上都感到有好奇的視線打量自己,但他不為所動,隻管走自己的路。
“我是不是看錯了,那個人……是大元帥吧?”一個男人說道。
他懷中的女人嗔怪道:“您喝多了,大元帥來我們這種地方幹什麼?”
“那就是大元帥!哎喲,壞坯子,你還想騙我。”男人撲回竹吊籃裡,引得裡面的人兒花枝爛顫地笑。
這幅場景本該發生在深閨之中,但這家妓院的風格最初便是如此,專門提供了這麼一塊場地,以供那些偏愛袒露的客人消遣。
他對這些沒什麼好說的,這是神婆的營生,是她的招攬客戶的招牌,他沒有評判或插嘴的立場。
畢竟,神婆和她背後的組織這些年間幫了他很大的忙。
聞人佐離開後院的時候,依然能夠聽到那個露天庭院裡傳來的不絕的呻|吟聲,它們來自于不同的男人女人。
後院的更深處是個小型的宅院,四周是房,中間是院。院中央有一口井,井口旁,有一個半大不大的孩子模樣的人坐在一把三條腿的矮凳上,手裡捏着一本書,在隐隐約約的吟哦聲中專注地讀着。
那正是先王的末子,姜雨。
聞人佐走了過去,站在一旁,和他一起看那書上密密麻麻的字。那孩子模樣的人擡起頭,聲音卻比他的臉成熟多了,“佐叔,你來了,你——”
對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上下遊移,将聞人佐全身看了遍。他皺起了眉頭,将書放在一旁,憂慮且不解地看着聞人佐,“這是怎麼了?臉破了,衣服也髒兮兮的……”
聞人佐想起來,離開地牢之後,他隻是随便打理了一下儀容就來了妓院,自己的狼狽顯然已經叫姜雨看進了眼中,“沒什麼。您在讀什麼書?”
“……講述一段有關地下文明曆史的書。”姜雨回答道。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聞人佐的身體上,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的臉是不是……是不是哥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