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佐坐在自己房間的椅子上,他不習慣待在床上,那種下陷的感覺讓他窒息,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吞噬他的身體,要将他拉進無底的深淵。
閉上眼睛,他開始凝神思考。
關于他的家庭,關于他的仇怨,關于那個遠道而來的血皚人,關于今天離開地牢時姜昆維的囑托。
坐在大無帥的位置上,有許多事情等待他去決策,即便他不再被人信任,但姜昆維依然對他有所期待。起碼,他不能辜負他。
家裡的事先放下,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問題。
姜昆維叫他想辦法,意思明顯是要幫那個血皚人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去。說實話,聞人佐覺得攝文王這個步子邁得有點大,且不說血皚離攝文有多遠、他們的軍事力量如何,連要怎麼讓大軍穿越白鳴谷,還都是百年來沒有解決的問題。
在兵權還沒有被剝奪時,他和甾染的燕家人在白鳴谷打了很久,那條谷道有多麼難以穿越,他比誰都清楚。而且,聽說黎軍已經占領了甾染,這代表,如果戰争要在白鳴谷展開的話,黎軍的供給線幾乎可以短到忽略不計。
正因如此,他們如果要和黎軍交鋒,戰場就一定不能選擇在白鳴谷,那裡對于北部的他們來說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
所以,他們隻有一個辦法。如果姜昆維真的鐵了心要援助杜光歐的話,那就必須找到另一條能夠穿越橫古山脈、抵達南陸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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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如期而至。
聞人佐離開府邸,獨自前往軍議大廳。
那是一間陰森的偌大廳堂,中間擺着一個圓桌,火燭的位置離圓桌很遠。桌子上立着一個代表着攝文的旗幟,旗幟之上夾雜着軍方的标識。
大廳中,攝文王直率的金衛站在非常遠的地方,像一根根人形的立柱,幾乎與陰暗的牆壁融為了一體。
姜昆維坐在主位之上,看到聞人佐來了,向他招了擡手,讓大元帥落座。
聞人佐坐在了攝文王的對面,他左手邊是束延将軍和駐城将軍,右手邊是平缈将軍和戊邊将軍的代理人,後面兩位将軍當下不在攝文。
幾人的面前沒有茶杯,沒有裝着小食的食品盤子,也沒有任何的裝飾,這是一場嚴肅的會談。
第一個開頭說話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人,他金色的發即使是在暗淡的大廳中依然熠熠生輝,“今天叫大家來,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聽聽大家的意見。”
姜昆維一隻手搭在桌沿上,輕輕地點着,“我有一位從血皚遠道而來而貴客,他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城市被其繼母篡權,而他希望我們能為他奪回屬于他的權力。我已經決定了幫助他,所以,各位将軍,希望你們能給我一個方案,讓攝文以最小的代價,以最快的速度,幫助我的朋友奪回屬于他的東西。”
他說完,平靜的視線落在了聞人佐的身上,那是什麼意思,和攝文王相處已久的聞人佐不會不清楚。他清了清嗓子,将軍們的視線聚集了過來,“據我們所知,杜光歐的繼母黎禮已經全權取代了杜家在血皚的位置。那之後,不過兩個月的時間,她再率大軍向北進發,攻占了甾染,并在不久之前,宣布那裡已然成為她的領土。”
聞人佐說完,将軍們發出不小的驚歎聲,其中,年紀最小的駐城将軍道:“甾染……那不是離白鳴谷非常近?”
聞人佐道:“是的,駐城将軍。雖然還不清楚黎軍下一步的動向,但不能排除他們進攻白鳴谷的可能性。”
年輕的駐城将軍又道:“白鳴谷挺立了數百年,即便是傳說中黃王的先民都沒有戰勝這個峽谷,黎軍想必也無法通過吧。”
“這不是問題所在。”帶着唇釘的束延将軍突然說,他的頭發很短,是髒兮兮的暗金色,整個人不修邊幅,在攝文王的眼皮子底下懶散地坐着,“問題是,我從前可從來沒聽說什麼血皚的杜光歐,要是我們幫了他,他反咬我們一口怎麼辦。陛下,這個人可信嗎?”
姜昆維并沒有因為将軍們的質疑而感到不悅,他說道:“我相信不遠前來的朋友的誠意,他向我承諾,在他順利回到血皚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拆除甾染,兩邊再也互不相犯。”
攝文王說完,其他人不由安靜了一陣子。聞人佐知道他們的安靜因何而起——他們一定是覺得姜昆維實在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這個王的慷慨有時會讓一些小人有可乘之機。但是,聞人佐知道,姜昆維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樣不設防備,相反,他肯定很清楚幫助杜光歐能得到什麼好處,所以才執意協助他。
沒有人說話,聞人佐便将話題繼續引導下去,“幫助杜光歐已經是不變的大方向,具體是如何去做。黎軍已經占領了甾染,供給線非常短,在那裡打對攝文來說很不利。我們應該轉移陣地——”
還沒等他說完,那個帶着唇釘的束延将軍打斷了他,“戰場應該選擇在白鳴谷!陛下。”
姜昆維挑起一根眉毛,看向束延将軍,問道,“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