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最大的鐵門已經不知多久沒有開啟,它發出遲鈍的聲響,緩慢地敞開,像是張開了一張血盆大口,要從深淵裡吐出什麼東西來一般。
“銀弓”寂爾縮進了角落,那女黑騎也收起了自己的長槍,勒緊缰繩,控制着有些受驚的黑馬。
聞人佐則站在場地中央,面對着那扇巨門之後的生物。
一陣古老的、腐朽的氣息從門後傳來,那是屬于這片土地的記憶,但聞人佐并不熟悉它。
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門後面現身,那是一隻棕色的巨獸,有兩根白色的獠牙,隻那一根獠牙就比聞人佐的整個身軀都要龐大。随着行進的步伐,它左右搖晃着頭顱,巨大寬闊的背上坐着一個黝黑皮膚的男人。那個男人闆着臉,捏着一根拴緊了巨獸的缰繩,好奇地打量着周圍。
它便那般閑庭信步一般來到了角鬥場上,黑色皮膚的男人四下望去,看到觀衆席上的人們,突然,他笑了開來,露出自己尖銳的牙齒,他連牙齒都和一般人不一樣,顆顆都是尖的。他歡呼了起來,似乎在享受這萬衆矚目的時刻,高舉手中的權杖,那權杖看上去不是一把武器,隻是某種權利的象征。
一排頭骨挂在那巨獸的牙齒上,那是人類的殘骸。在這生靈的踐踏之下,不知造就了多少亡魂。
僅剩的黑騎士在向後退去,從她身上傳來了膽怯的意味。“銀弓”直接潛入了陰影中,盡量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聞人佐依然站在原地,他感覺自己是那麼的渺小,就算把劍插向巨物的心髒,它那麼細,根本無法穿透它深厚的被毛,更不用說對它造成什麼緻死的傷害。
古老族裔的後代激昂地笑着,在歡呼聲中,他猛地拽了一把缰繩,嘴裡發出令人膽寒的、不明的叫聲。
“喲、喲喲喲喲——”那聲音像是某種召喚,他身下的巨獸蘇醒一般,擡起了沉重的頭顱,它粗壯的鼻翼吐着白氣,在冷風中形成厚重的陰雲。它嘶鳴着,那聲音貫徹天地,将整個場地裡所有人的歡呼聲都蓋了過去。
歡呼聲持續了多久,它便叫了多久,直到人們漸漸停了下來,感受到那古老種族的威懾力,認識到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麼,仿佛感受到祖先的頭顱曾在那巨獸的踐踏下碎裂,而不再歡呼了。
巨獸停止了嘶鳴,它狂奔起來,而那個古老的族裔穩穩地坐在他背上,痛快地嚎叫着。他們向在場的聞人佐和黑騎士沖了過來,地動山搖。
聞人佐伏下了身子,腳下在震顫颠簸,連重心幾乎都要控制不穩。
那巨物朝他們沖過來,四條腿在地面掀起塵埃,将那些埋藏在地下的遺骸翻出來,讓沉積了多年的血腥之氣彌漫開來。
就在它臨近時,聞人佐看準了時機,從它身下穿了過去。他目标小,行動也迅捷,輕松便躲過了襲擊。
然而,場上的另一人卻沒有那麼好運。
黑色皮膚的原人讀不懂人類的語言,他顯然不知道,今日,他來到這個決鬥場上,究竟是為了殺死哪種樣貌的人。或許,在他的眼裡,他們這些東邊的人,長得都一樣。
他的目标鎖定在了那黑馬黑甲的女人身上,巨獸瘋了一般向他跑去,四條粗壯的腿踩下一個個腳印。它身軀龐大,速度也快,幾步便追上了那矯健的、逃命的黑馬。
聞人佐隻看到了巨獸遠去而掀起的陣陣塵土,他聽見黑騎士的慘叫聲,然而,下一刻,它像是突然被什麼切斷了一般,一點餘音也沒有了。
巨獸掉了個頭,露出了它行進的軌迹。
在那軌迹之上,有一塊扁平的黑色印迹,沒有任何的起伏,仿佛是放在地面上的一張薄薄的紙,也沒有任何的厚度。
聞人佐不需要湊近了去确認,他知道那是什麼。黑騎士已然變成了角鬥場的一部分,她的血肉、铠甲和戰馬的皮毛、骨髓粘在一起,不分彼此,浸入了大地。
場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一個鮮活的生命逝去,這在戈首很常見。但是,選手被外族人殺死,這并不常見。
觀衆們看着這個遠古的巨獸,像是感受到了某種遠古的恐懼一般,紛紛閉緊了唇齒。
有多少人,隻是聽說過它的傳說,卻從未見過它碾碎敵人的模樣。
巨獸轉過來,擡起頭來,白色的眼睛看着高處,掠過了看台上的每一一個人。似乎,那些淺色皮膚的人種,都是它攻擊的目标。巨獸發出進軍一般的吼聲,它的主人叫出尖銳的聲響,那聲音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就在這時,一隻箭射向烏魯的方向,咻的一聲,它插在巨獸的眼睛上。巨獸嘯吟一聲,其上的原人立刻圓睜雙目,往利箭飛來的方向看去。
“銀弓”寂爾站在場地另一側,目光驚懼,動作慌亂,正在搭下一隻箭。
黑皮膚的原人發出一陣怒吼的聲響,在他的指令下,失去了一隻眼睛的巨獸行動了起來,往弓箭手的方向沖刺而去。
它的速度是那麼快,聞人佐能看出寂爾幾乎是一瞬間就後悔了,在巨獸急速的逼進中,他丢了自己的弓,沿着場地的邊緣盡力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