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佐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巨獸,它依然趴在那裡,像是确信自己的主人能夠殺死敵人一般,遊刃有餘,不曾動作。
又一計猛劈砸在他面前,聞人佐向後退去,卻發現自己離那巨獸越來越近,那個原人在故意将他往巨獸的方向逼趕。
而一旦他想要從兩點一線的包圍中沖出去,那遠古人借着身高的優勢追上來,提着巨斧逼進,将他趕回一條直線上。
那人發黃的牙齒露出來,笑着,嘴裡咕哝着異族的語言,似乎在咒罵些什麼,口水從嘴中噴濺,甚至有上一頓食物的殘渣。
聞人佐聽不懂,但他能從男人的神情中判斷出來,對方在針對自己的身手說些什麼。可能他在說,這家夥真難殺。又或者他在說,像個老鼠一樣跑來跑去。
聞人佐猜差不多就是這些詞句。
他再度回頭,丈量了一番自己與巨獸的距離,如果再往後的話,他就會進入那個巨獸的攻擊範圍。
當下,它近乎溫順地趴坐在那裡,用白色的眼瞳盯着他。
這時候,遠古人吆喝了兩聲,巨獸突然有了動作,它似乎有些趴累了,換了個姿勢,閉上了眼睛。它的身型一動,伸出一側的後腿來,叮的一聲,那插在它腿上的劍也露了出來。它像是亟待救治,将傷口暴露出來,邀請着誰來拔走它腿上那根惱人的刺。
是陷阱?
聞人佐皺眉想道。
原人的攻擊沒有停下,他依然在逼迫聞人佐向後退。
可是就算是陷阱,他也要試一試,現在,他手裡沒有武器,隻有把劍拿回來,才有反擊的機會。
聞人佐如此想着,将計就計地靠近自己的武器。
“大元帥——元帥啊——!!”
場上總是有人在呼喚他,他不知道那是誰,是一個人,一個群體,還是零散的人們。
風向總是變得很快,他自己有時候也弄不清楚,這究竟是這個城市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問題。
在他的觀念裡,人們并不是那麼善變的生物,就像他自己,因為五年前的迷惘,而作為一個目的堅定的孤魂,即便受盡了衆人的折辱,也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他本以為——或者說,下意識認為——人們都和他一樣,他們都是為了某個堅定的信念而存活于這個世上。
這世上有不少這種人,但是,他們不是攝文人。
在姜昆維的領導下,攝文無可救藥。或許是男人最先就無可救藥,所以将這個城市變成和他如出一撤的模樣。
聞人佐充耳不聞,這是他的狹隘。如果,他多看看那些滿是工人的高樓,多看看他們眼中的麻木和疲憊,多看看那些沒有童年的孩子,以及人們轉瞬即逝的、肆意揮霍的熱情,或許,他就能早一步意識到姜昆維為他們帶去的是怎樣一個世界。
如果他能早些看穿攝文王的虛僞,看穿他漂亮的、華麗的辭藻和泡沫,看見人們生活在如何水深火熱之中,或許,他還來得及去拯救他們。
如果他做了什麼——在姜昆維決定建立角鬥場的時候,駁斥他;或者在他決定将同工種的人們聚集在同一片區域,實現區塊化管理,減少各界的交流頻次,保證效率最大化的時候,反駁了這個毫無人性的做法,也許,今天他就不會站在他親眼看着一層層搭建起來的角鬥場上,自食其果。
這座城市也是他的失敗。他從先王的手裡接過它,發誓保護它,卻無視了它敗壞的内裡。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也會想要用劍去斬斷這一切,無論他的劍能揮多遠。
“元帥,别去啊——”
就在此刻,不知為何,在那嘈雜的場地中,他聽清了觀衆席上的聲音。
說來很奇怪,在聽清這聲音一刻,聞人佐突然覺得,它很熟悉。
似乎從最初的時候,第一個朝場地上喊話,為他加油打氣的,就是這個聲音。雖然,那聲音逐漸有了一些應和者,但是,當所有人的聲音彙聚在一起,聞人佐聽到的,卻還是一個青年的聲音。
它那麼耳熟,卻無法激起腦海裡一絲一毫的相關的記憶,那聲音仿佛代表了一個群體,猶如衆魂的呐喊。
這究竟是——
“回頭——回頭!!”
聞人佐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在烏泱泱的觀衆之中,他看不到任何值得視線停留的身影。
到底是誰……到底是誰一直在呼喚他?
他回想了一番自己的支持者,在那稀疏的幾個男人女人的影子中,他找不到一個和這個聲音匹配的臉龐。
那究竟是誰,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