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佐覺得對方說得并沒有錯,“的确是這樣,這是我的職責和使命。”
“但你已經掙脫出來了,不是嗎?”姜雨道。
聞人佐收起視線,看着車廂内另一個人。
姜雨解釋道:“你拒絕了大元帥的職責,拒絕了作為姜家人的我。那些義務已經不再束縛着你,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你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
“我……”聞人佐張了張嘴,他真的什麼也想不出來。除卻了聞人芹,似乎也沒什麼需要去追求的東西,沒什麼奢望的,也沒什麼特别想要的,沒什麼想去的地方,也沒什麼想做的事情。這種空茫的感覺,不怎麼好受,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問題。
姜雨盯着聞人佐,道:“我讀過一本書,書上寫,人是由欲望構成的物種,隻有有了‘想要’的這個想法,人才會開始行動,否則,其他一切都是空談。”
聞人佐想了想,他的視線低垂着,落在前方的木闆上,“……我什麼也不想要,陛下。”
姜雨看了一陣聞人佐,道:“好吧,失去目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都有迷茫的時候……把小芹當成是一個目标,就現階段來說……也還不錯。”
聞人佐看了姜雨一眼,姜雨已經轉向窗外的風景,不再看他,似乎是結束了對話。
姜雨這是,在擔憂什麼?
總覺得,他在擔心一些連聞人佐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東西。
又過了一陣,窗外的景色變得開闊起來,馬車在此處停下,預示着已經到達了終點。
有人為他們打開了車門,外面是開闊的場地、嘈雜的人群,以及高起的處刑架。
他們來到了中央廣場,這裡便是行刑之地。
姜雨讓聞人佐跟着他走,新晉的攝文王步伐沉穩,往行刑台上走去,聞人佐跟着他登上了台階。
為了能讓廣場上所有人都看到處刑的場景,絞刑架立得很高。在攀爬高台的過程中,聞人佐側頭看到了地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圍聚在一起,随着距離的拉遠,每一個面龐逐漸模糊,不真不切。
登上行刑台,上面的絞刑架出現在了視野中,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人跪在地上,默不作聲,身上沒有什麼傷痕,模樣消瘦。那金色的發和蒙眼的白布告訴聞人佐,那正是絲黛拉。
看到她,聞人佐想起來前不久在病房和姜雨的對話。
他問姜雨,那天在審判會堂,絲黛拉說了那麼多真相,他究竟是怎麼說服她的。
姜雨說了這麼一番話,聞人佐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他說:“因為絲黛拉喜歡姜昆維,即使他那麼利用她,她也喜歡。
“我問她,你後悔嗎。她說她後悔,即使她的心還在愛着姜昆維,但是她後悔。
“然後,我跟她說,把你們的事情告訴世人吧,愛也好,恨也好,都說出來。你們沒有孩子,沒有兩人共同經營的任何東西,甚至姜昆維親手毀了你所屬的闵派。所有的一切都會在你被處決的那天結束,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如果你把真相說出來,你們的故事,不管好也罷,壞也罷,會在這世間流傳很久,久到許多人的生命都不能與之相提并論。或許有辱罵的聲音,有同情的評價,不過,那也和已經入土的你沒有什麼關系了,你不會受到那些話語的侵害 ,姜昆維也不會,你們更沒有要背負那些罵名的後代。
“你們的故事會像是圖騰一樣,镌刻在這片大地,時間一長,等王朝興起又衰落,攝文這個名字也成曆史的時候,會有異邦的人把你們當成傳說,也會有人在你們的故事中得到警醒,避免重蹈這樣的覆轍。“
那時,聞人佐問:“然後她就說了?”
姜雨:“是的,她什麼都說了。”
當下,看着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聞人佐總覺得有些怅然。
姜昆維無疑是個罪大惡極之人,可這樣的惡徒,卻也從各個方面影響了太多的人。
站在這冰冷的行刑台上,聞人佐不由得思緒繁多,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回憶一個接一個鑽進他的腦海。
下一個回憶是五年前,那時,人們将他綁起來,自己便是跪在這個絞刑架前,就在如今絲黛拉所在的那個地方。似乎那天也有這麼多的觀衆,台下衆人的面龐也是如今日一般模糊。行刑者将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收緊它,隻等大元帥腳下的踏闆敞開,他馬上就會墜下去,在窒息中死亡。
那之後發生了什麼來着。
對了,那之後,他看到一群人騎着馬趕來。
領頭的是傷痕累累的姜昆維,那是慘劇發生的第十七天,他被刺客劃開的胸口才剛縫上,遠沒有愈合。
攝文王騎馬狂奔而至,身後的人在不斷喊着住手,一聲聲呐喊蓋過了現場所有的歡呼聲。
而最終,大元帥腳下的踏闆遲遲沒有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