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力喜架着點燈人走了上去,古古也跳上去,回身,示意杜光歐他們也上來。
杜光歐和聞人佐登了上去。内部的空間并不小,門一關上,裡面就亮了起來,唯一的窗戶能夠看到外面的景色。
鹿力喜坐在一把椅子上,他手邊上有許多可操作的開關,那些是什麼東西,恐怕隻有操作者本人清楚。
鐵皮箱子緩緩地移動了起來,開始在軌道的路線上行駛。窗外的事物逐漸向後掠過,速度越來越快,近處的景色漸漸化為虛影。
身處這個高速行駛的鐵箱中,他們掠過城市的上方。
看着下方那些鱗次栉比的建築,杜光歐心中的疑惑遲遲不解。
他不是因為眼前所見而驚詫。雖然,不用馬匹就能行駛的空中車輛的确很驚奇,但他不覺得有什麼。說來也怪,見到這些新事物的時候,他有一種感覺,仿佛這些東西本來就理應存在,隻是現在終于出現在他眼前了而已。
比起這些新發現,他還是更在意葛馬的事情。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對方究竟是如何在同一天時間,從雪山峰頂趕往了攝文王庭,裝作沒事人一樣和他們一同上路。
這一切,讓他嗅出一股陰謀的味道。
那個紅頭發的男人刻意把人們引領到雪山上,而後消失不見。
如果不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在雪山上迷路、凍死,那就是在有意引導他們掉進元城。
為什麼這麼做。他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打算?
杜光歐從他們的相識開始逐一回想了一番,試圖找出對方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葛馬這個人,實在沒什麼特殊的。
他是西邊來的西索人,是一個信差,為各地的權貴運送信件,也因此結識自己的兄長杜光遺。而因為有這一層關系,葛馬也對黎禮也抱有複仇的心理。
這就是關于葛馬的故事,是杜光歐所知道的全部了。
在今天之前,他從來沒有對這個人進行深入的分析,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什麼,說得難聽點,他其實根本沒把對方當一回事,隻認為他是一個聒噪的、有些粗神經的、但是心腸還不錯的人。
除此之外,本不應該有什麼。
還能有什麼?
那個紅頭發的西索人,除了他自願展現出來的一切,還有什麼是杜光歐所不知道的嗎?
沉浸在回憶之中,他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
感覺坐下來還沒多久,裝載他們的鐵箱子便停了下來,他向窗外望去,有些驚訝地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鹿力喜按下了一個開關,鐵箱子的門打開了,戴着眼鏡的斯文男人說道:“到了,下去吧。”
一夥人從鐵箱子裡跳出來,又在老女人的引領下步行往出口走。
一路上,聞人佐都好奇地東張西望,但是,在他身旁的杜光歐卻不然。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無法脫身。
葛馬……葛馬。
如果非要找出這個男人身上不對勁的地方,杜光歐隻能回想起兩個瞬間。
它們分别位于杜光遺死去那天,以及自己從血皚王城潰逃那天。
印象中,它們是他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對回溯力濫用的時刻。
第一次是為了拯救兄長,第二次因為落入了必死的險境,為了活下去别無他法。
現在回想起來,而那兩次經曆之中,最終打斷他自己對回溯力濫用的,都是葛馬。
葛馬出現的時間點,他到現在都解釋不通。
他總是會出現在他不該出現的地方。
杜光歐和回溯力相伴也有些年月了,他對這份能力十分熟悉。以同一個節點為起始,它所開啟的所有死亡分支中,外界環境都是相同的。即為,在相同的時間斷面,無論杜光歐做出怎樣差異化的舉動,世界另一邊的人在做的永遠都同一件事。
即是說,假如杜光歐面前有一條空無一物的鄉野土路,他從起點開始走,走到終點,在終點上死去,那麼,回溯力就會将他帶回起點。環境是既定的,不管杜光歐做什麼,這條路上永遠都應是空無一物,不會突然有野鹿竄出來,也不會看到任何的人影。他走到終點死去,再回到起點,隻要不離開這條路,他就會一直重複死亡和重生的循環。
然而,葛馬卻在這樣一個既定的輪回中,出現在了這條無人的道路上,打破了輪回。
無論是黃王聖祠那次,還是王城中那次,他都是這麼做的。
杜光遺的那次,杜光歐記得很清楚,在兄長被毒刃劃傷之後,有一段時間,那個聖祠中不應該出現任何人。如果他一直待在裡面,不向外界求救,沒有任何人會發現聖祠裡的情況,也就不會有人沖進來。然而,葛馬卻是在那最後一個輪回之中,突然出現,制止了他的自殘。使得杜光遺就那般死去,再沒有可能挽回。
而在王庭中那次也是同理。他和白熠落入了黎禮的圈套,那是杜光歐第一次見到槍,在那種武器的壓制下,無論嘗試多少次,他們都根本逃不出去。而整個過程中,一直是房間内的人在對峙,那些在窗外參加篝火晚會人們,從來沒有進來幹涉過。然而,在那最後一次輪回中,葛馬卻從窗外沖了進來,将他和沃風營救了出去。而在他闖入的那個時間節點上,本不應該有任何人出現、打斷黎禮對他們進行的屠殺。
杜光歐越是回憶,便越覺得奇怪。
葛馬是死亡輪回的打破者,也是唯一打破它的人。曾經,杜光歐不理解,隻當是自己對回溯力的了解不夠充分,但是,現在,他可能要重新審視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