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汝恭面向自己的電腦,開始在上面打字,沒有明确回答蔚統的疑問,背對着他說道:“方遠韶馬上就要到了,趕緊離開這裡,去會議室見他,不要讓他等。”
“好,好。”蔚統連連答應,走過來把蔚遲野拽起來,推搡着他離開了透明艙室。
走出實驗室後,面前是有些凄冷的走廊,兩邊的牆壁透露出金屬的光澤,顯得不近人情。
蔚遲野低着頭,沉默地往會議室的方向走,他後面,蔚統在不停地說着些什麼。
“到時候,你要表現得遊刃有餘,明白嗎?”蔚統不斷地囑咐着,似乎相比蔚遲野本人,他更加在乎報告的結果,“你要有底氣,讓對方知道,你已經清楚了問題所在,并且很快就能解決了。是那個實驗員操作失誤,才把你傳喚了回來,而這件事和你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蔚遲野沉默地往前走,沒有給予父親回應。
蔚統猛地推了他一下,“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
蔚遲野停下來,側着身子,頭撇向一旁,沒有看着自己的父親。他不想去看那張臉,看着那張臉,叫出父親這樣的稱呼,會讓他覺得混亂,弄不清自己是誰。
“……我不知道問題在哪。”
蔚統皺眉,音色又有染上怒意的趨勢,“什麼?”
在樣界裡,他所做的一切,都和最初被派進去的目的沒有關系。隻是過着另一個人的一生——長大,探險,失去,複仇。
找到導緻樣界“偏移”的異常所在,這是他的任務。可他身處那個樣界中時,并不具備這樣的意識,也就自然不會留心相關的内容。
蔚遲野擡高了聲音,解釋道:“我并不知道樣界的循環出了什麼問題,方先生拜托我進去尋找的異常,我沒有任何頭緒。”
蔚統一時沒有說話,但是,臉色極其難看。他伸出手,拽着蔚遲野的衣領,把他提到了一旁,抵在牆邊,威脅一般低聲說道:“你敢跟别人這麼說,我就打斷你的腿。”
蔚遲野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蔚統:“現在誰都不知道問題在哪,你說你知道,沒人能判斷是真是假。重要的是讓他們相信你能找到異常點,委托你再次進入樣界,聽明白了嗎?”
蔚遲野低着頭,避開父親威脅的目光,“……我聽明白了。”
蔚統将兒子放下,在前領路,往會議室的方向走,一邊命令道:“快點。”
蔚遲野跟了上去,像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一般。
不,他不是沒有自我意識,隻是感覺有些飄忽,像是往返于夢境和現實的兩界,一時間緩不過來。
不過,蔚統的話他還是得重視起來。
父親的意思是,他必須想出一個借口,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知道了樣界的異常所在。這很困難,因為,這無疑是去撒一個可能圓不上的謊。
他已經在那個樣界裡生活了那麼久,然而,卻幾乎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的地方,除了自己這個有着回溯力的怪胎,還有極端寒冷的天氣以外,其他看着都挺正常的。
而且,這個謊并不好撒。有太多的人關注這次實驗了,任何無法自圓其說的漏洞都有可能被挑出來,當面拆穿。
“修複樣界的偏移”這件事本身對蔚遲野沒什麼意義,但他知道,它承載了太多的期望。
“低溫樣界VII”是生物科學家方遠韶的傾心之作,它是一個意念世界,可以理解成,是由人類的意識和記憶構建出來的世界。
那不是一個現實世界。蔚遲野是這麼認為的。
在樣界中做低溫實驗也沒什麼,反正,那裡面的又不是真實的人。
現實中的人道主義在樣界中不會得到伸張,也不會有任何人想要去伸張,任何的法律都滲透不進去,更不要說一絲一毫的人文關懷。
在那個樣界展開低溫實驗,讓它曆經一次次寒冷的輪回,讓那裡的“生命”死亡再複原,現實世界中的人們沒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
因為,那裡的人不過是電腦裡的一些圖畫和數字罷了,他們沒有形體,沒有構成生命的所謂的基本物質,也就不是活生生的人。
不過,樣界很真實,所以裡面的産出能夠應用于現實世界。
所以,它被賦予了一些超常的期望。科學家們都在指望這樣一個樣界,能夠進行一些在現實中不被允許的實驗,由此得到一些具有啟發性的結果,為他們的科研帶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而樣界中發生異常的當下,進去解決問題的人,無疑也被賦予了許多期待。
蔚統停在了西二會議室的門前,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兒子,壓迫的目光從上至下,“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