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着離開它。”董莉莉說,“幾個月還不夠,試着離開它一年、兩年,十年。當你發現這天底下所有地方都差不多,而那個出生的地方已經占據了你太多的回憶——你在那裡誕生,沾染了那個城市的氣息——你會想要回去。”
“真的假的。”
“它并沒有對你怎麼樣,并沒有傷害你,你隻是厭煩了它,覺得其他的地方更好,所以選擇離開了它。可是到最後,你會發現,離開故土的自己,已然丢失了一部分。那一部分的你,永遠地留在養育你長大的地方。你是割裂的,想要撿回自己的那一部分,故土無時無刻不在呼喚着你,你破碎的精神想要合二為一……”董莉莉說,“但是,有些人是回不去的。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董夜明張了張嘴,卻沒再說出什麼大話,“說得這麼深奧……你也沒有離家五年十年的經曆啊,不是嗎。”
“我聽過太多遊子的故事。他們總是這樣,周而複始,沒有一個例外。”
說完這段話,另一邊的董夜明卻是陷入了沉默。
董莉莉心想,她還是個小姑娘,有許多沒見識過的東西,心思純粹,非黑即白。有些時候,她理解不了一些複雜的想法,比如遊子對家鄉的懷念,以及一些看似對無望的願景的堅持。
這些複雜的心境,需要足夠的閱曆才能感同身受。
此刻,董莉莉不要求對方理解自己的想法,隻希望自己這個年幼的妹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得那麼簡單。
人們不是想要去一個地方,就能去一個地方,不是想吃什麼東西,就能吃到什麼東西,不是想愛一個人,就能好好地愛一個人。這其中有太多的曲折和不如意,有太多的牽挂和顧慮。那使人瞻前顧後。但隻有領略了這些,人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才是完整的。
後半段路上,董夜明沒怎麼說話,好像她真的在思考董莉莉所說的那番話一樣。
到了河旁邊,年幼的人幫着挑了水,然後默默無聞地拉起了車,像一頭隻知道幹活的水牛,但是,她白淨稚氣的模樣和老水牛實在是不怎麼沾邊。
給水桶盛滿了水,兩個人打算往回走,河邊上還有些取水的鎮民,正把他們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裝在一個個圓滾滾的木桶中。
回程的路上,兩姐妹沒什麼交流,木桶裝了水,整輛車都變重了,她們專心緻志的拉車,沒功夫多說一句話。
冷白的太陽爬到了半空,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他們離暮落鎮已經很近,隻需要再翻過一個山丘,就能看到那個靜谧的小鎮子了。
走着走着,身邊的女孩擡起了頭來。緊接着,她的聲音響了起來。
“姐,前面好像有點不對勁。”
聞聲,董莉莉也擡起了頭來。遠遠的,她看到暮落鎮的方向在冒煙。
“怎麼回事?”董莉莉不解地問。
鎮子的方向有好幾縷煙飄了起來,都是黑色的,像是摻雜了許多的灰塵和雜質。那絕對不是誰家升起的袅袅炊煙。如果要形容那像什麼的話,一場森林大火差不多。
董莉莉皺着眉頭,盯着遠處,說道:“再往前走走,看看情況。”
沒走兩步,董莉莉就在地上發現了一些斑駁的痕迹。根據她多年遠征在外的經驗來看,這是馬蹄留下的腳印。
它們都朝着一個方向,數量衆多,多到壓平了地面。
方向是……暮落鎮。
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董莉莉的心一沉。
這些馬蹄的數量,可要趕上一支軍隊了。
是什麼人、誰的人接近了暮落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