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戎陵問道,眼神直率,“她在哪?”
“她在這個軍營裡,如果我沒記錯,就在這個營帳附近。”
燕戎陵眨了眨眼睛,像是明白過來了什麼,停頓了一下,聲音放輕了幾許,“這樣嗎……我陪你去找吧。”
董莉莉本來還想推脫一下,畢竟自己和這個燕家的大哥也不是很熟,但是,一想到董夜明,想起她最後的目光,她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無法擡起頭來,難以直起身體,感覺一切都很沉重。因此,那番推脫的話,也沒有說出口。
她和燕戎陵兩人離開了營帳,在周圍搜尋了起來。董莉莉憑借記憶,來到了關押克拉娜和白祁的那個營帳,它依然立于原處,裡面的人不知轉移到了哪裡。
董莉莉一言不發地向營帳後面走去,便是在那裡,她和董夜明被黎軍所包圍,無數杆槍指着她們,逃無可逃,而後便發生了悲劇。
燕戎陵也安靜地跟在董莉莉的身後,他們繞到了營帳後面的辎重堆裡,然而,那裡卻空無一物,依稀能夠看出來交戰的痕迹,彈孔遍布地面,可風卻帶走了故事,沒人知道這裡曾發生過怎樣的動亂。
董莉莉走過去,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她環顧四周,看着這番熟悉的、恐怖的景色,一種荒涼之感蔓延上了她的心頭。
“她不見了……”董莉莉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寒冷的空氣中蜷縮,每說一句話,都在空中吐出混濁的白氣。她看着周圍這一切,死亡的恐懼在呼喚她,讓她想起,昨晚是如何失去了妹妹,又是如何,自己的性命也險些丢在這裡。
燕戎陵走了過來,四下看了看,說道:“應該已經被人清理過了,是我讓士兵打掃了這裡的戰場。沒關系,莉莉,我知道他們會把她帶去哪。”
燕戎陵如此說着,讓她跟上自己。董莉莉點點頭,依然抱着自己的大臂,她在顫抖,有很多原因,害怕、寒冷,或許是現實的沖擊。身體像是終于想起來昨夜的可怖,之前一直被恨意和懊悔澆灌着,而沒有反應過來。
燕戎陵帶着她往軍營的西邊走,他們看到了好幾個正在搬運屍體的士兵,兩人負責一輛車,一個往上面撿屍體,一個負責拉車。他們把黎軍的士兵放在一起,把麥哲也的士兵放在一起,軍裝相異的兩夥人,分别被堆積在不同的車裡。
董莉莉看着那些屍體,隻覺得寒意更加深重。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死人,沒有一絲生命的迹象,各有各的死法,每一個都使人看得毛骨悚然,然而,卻好像有一種内在的驅使,即便害怕、驚慌,她的目光依然追随着那些死者的臉,尋找她妹妹的身影。
“别看了,你妹妹不會在這裡。”這時候,燕戎陵說道,他側過身來,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沉靜的陰影,他低頭看着董莉莉說,“小心晚上睡不好覺。”
“不,我要看。”董莉莉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将來如果再遇上這種情況,我……不能恐懼,也不能逃避。現在必須适應。”
燕戎陵的眉毛耷拉下來,目光有一絲憐惜,“怎麼會呢,你不會再經曆這種事了。”
董莉莉沒說什麼,隻是執着地看着那些死人。
突然,她面前的男人停了下來,董莉莉也跟着駐足,以免撞上對方的後背。
燕戎陵支支吾吾,像是有些猶豫,說道:“呃,要不我們還是換一條路吧。”
董莉莉不明所以,見對方似乎在遮擋什麼,她下意識地探出頭去。
在他們面前有一根木樁,兩端都削尖了,一端插在地上,另一端挂着一面旗幟。而在那木樁的中央,插着一個焦黑的死人。
董莉莉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突然想起剛才還沒有進入軍營時遠眺看到的景象。的确是有這麼個木樁,上面插着一個被燒成黑炭的人,那時候,一夥麥哲也的士兵在圍着它打轉、慶賀,但是,現在他們已經不見了。宴會也終有結束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一個死人沒什麼太多值得慶祝的,那些人已經如鳥雀一般散去。
董莉莉定睛望去,之前在遠處看不清屍體的樣貌,現在離近了,那個歪斜、扭曲、不成人形的臉如今清晰可見。
董莉莉突然發現,自己認得他,雖然她和那張臉的主人并沒有太多的往來,但是,對方代表了一部分家鄉的記憶。
那是血皚的大将軍,默龍。原效力于老城主杜義,後來,聽杜光歐說,默龍其實也是黎禮的人,是他們的敵人。
現在,他的屍體插在一根木樁上,整個人被火燒一般變成了黑炭,四分五裂的铠甲上有大大小小的彈痕。現在已經說不好,他究竟是被烈火燒死的,還是因這根木樁穿刺而亡,又或者是先被那些子彈打成了篩子。
董莉莉感到一陣惡寒。她對默龍的死亡無動于衷,隻是想起來那些麥哲也的士兵圍着他轉圈的場景,難怪,那些人會那麼興奮地炫耀勝利,原來他們圍着的死人,是象征着血皚最高軍權的男人,他的屍首是他們赢下這場戰争的重要标志。
連大将軍都命隕此處,可見這場戰争的慘烈。也側面證明了,黎軍幾乎已經窮途末路,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調頭回城,而是繼續向橫古山脈急行。
他們目的地究竟是哪?他們把杜光歐帶走到底是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