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戎陵回過頭來,對燕無說道:“所以啊,燕無,我才說,聞人佐是一個十足正派的人。這不單單是在說他擁有怎樣的行事風格,而是說,他是一個徹頭徹尾活在這個世界上、一絲逃避的歪心思都沒有的人。他看上去牢牢地生根在這片土地上,在乎着也糾結于這片土地發生的種種。便是因為這樣,他才時刻保持着警惕,便是因為這樣,他才可以作為一個領袖,引領着那麼多的人,而不至于因為自己的不切實際,而将跟随他的人引向不歸的深淵。”
燕戎陵:“他和我們不一樣,和我們這些想要從甾染逃離,想要從一些現實的生活中逃離的人不一樣,他真實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遭遇了挫折,他思考的,也是怎樣挽救,怎樣解決。而不像我,我會第一個選擇逃避。因為,我覺得,一件麻煩事,隻要對它視而不見,遠離它,和它拉開距離,那麼,就算這件麻煩事永遠解決不了,永遠在那裡亂成一團,我也可以當它不存在。但我直覺地感覺,聞人佐不是那樣的人,他會直面,他會解決,他是活在規則裡的人,他從來沒有質疑過規則,他不在乎框架是誰制定的,隻是因為出生在這樣的一個框架裡,便接受這樣的命運,接受了,然後,活在這個框架的喜怒哀樂之中,不去質疑,不花這方面的心思。便是因為如此,他有一種非常明晰的秩序感,那是他對自身所在世界的笃信,一些浮萍一樣的人絕對不會有的樣貌。他給我的,就是這樣一個感覺。”
聽到這裡,古古有些回過味來。
雖然,燕戎陵好像一直在贊揚聞人佐,但是,男人好像一直在說的,都是自己的事情。
聞人佐是活在框架裡的人,燕戎陵不是。聞人佐有一種秩序感,燕戎陵沒有。聞人佐清楚這片土地的規則,時刻在内心謹記,那造就了他無匹的實力,而燕戎陵不然。
燕戎陵仿佛一個漂流在外的遊子,居無定所。一開始所誕生的地方,他不接受那裡的規則,所以,他從那裡逃走,換了一個地方,去一個從未有過人煙的地方,建立起隻屬于他自己的秩序。
但是,其實走到哪裡都一樣,哪裡都是殘酷的現實世界。在這個過程中,他忘記了那個更大的世界,他忘記了淩駕于所有這些大大小小規矩之上的規則,那讓他萬劫不複,讓他辛苦造就的一切毀于一炬。
男人大抵是在為這些事情而後悔着。
古古不好說些什麼,她看向燕無,隻見後者也是若有所思一般,沉默着。
但是,這份有些低沉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燕戎陵首先制造了它,而這低壓的氛圍,也由他自己打破。
“嗨,說這些幹什麼。”男人拔高了音調,像是振奮了精神一般,說道:“歸根究底,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得适當仰仗聞人佐呀。從麥哲也跟我們過來的人,前一陣子和黎軍幾乎同歸于盡了,反觀大元帥,他還是那麼人手充沛。不過多久,這元城之中馬上就全都是攝文的士兵了。”
那之後,他們沒再聊什麼深刻的話題。
一行人來到了古古所說的醫療室,它處于一棟獨立建築之中,大樓的門開着,沒有被冰封起來。古古知道,這不是因為它當年免受大洪水之害,而是因為點燈人把冰霜通過一些方式融化了,裡面想必有那個年邁的女人生存所需要用到的物資。
進入建築之後,人們開始紛紛尋找起可用的醫療物資。這裡有許多沒見過的東西,瓶瓶罐罐上标注着看不懂名字的标簽,他們沒亂動那些東西,隻是找來幹淨的繃帶,将幾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蓋住,讓身體在将來漫長的時間裡自行複原。
一夥人待在醫療室裡,互相照顧,慢慢拾掇好了每個人。古古的手得到了更好的包紮,燕無吃了些标記着可以消腫的藥,董莉莉也吃了一些,這兩人和黎夢對抗的時候,身體上都留下了不輕的瘀傷。董莉莉的右手也包紮了起來,它一度被槍管爆炸的餘波波及,劃開了不少道口子。
他們處理好了彼此的傷口之後,鹿力喜還是沒有醒來。
于是乎,古古陪伴着鹿力喜,而其他人則在這個醫療所裡探索了起來。
古古身處一個擺滿了藥劑的房間裡,這是為數不多有床位的房間,他們把鹿力喜放在床上,讓他平躺着。而黎夢則被他們丢在了走廊上,女人已經很久沒有發出動靜,若不是她依然在呼吸,身體在平穩的起伏,古古還以為她已經死了。
坐在床上等待鹿力喜醒來的這段時間裡,古古不禁思考起一些問題。
那有關點燈人、黎涵摯、黎禮和黃王。
她有一點糾結。
她從不懷疑自己的立場,她永遠和燕無站在一起。
而燕無的敵人,那個傷害了他的女人,黎禮,無疑也是自己的敵人。
但是,另一方面,古古也是她母親古奈歌的女兒,那意味着,自己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元城人的後代。
想到這裡的時候,古古向一旁的昏迷的鹿力喜看過去。那是她的父親,這是無疑的事實。而古古知道,無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自己的母親,都相當尊敬黃王,也尊敬被他們稱之為點燈人的女人。
在元城的這段時間裡,古古愈發了解那個名叫黎涵摯的老人。雖然黎涵摯一開始想要殺了她,但是,一旦認出古古是古奈歌的女兒,是這個城池的子民,她便提供給她生存的空間,提供給她活下去的食物、衣物、水,任何東西。甚至信任她,打開了元城的山底的通路,把杜光歐和聞人佐兩個人放了出去。
這些,都代表着她們之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