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大廈内部不能攜帶自己的手機,上次接起誰的電話,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他晃了晃腦袋,出了口混濁的氣,起身,把手機從電源線上拔了下來,抓過來,看着屏幕,那上面的名字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看着那個名字,一些高中時期的回憶這才竄入腦海。
可能是因為受到那個虛拟世界的影響,許多現世的記憶被深埋底部,隻有被一些事物觸發的時候才會回想起來。
打來電話的是許嫣然,那是他的高中同學,是班上公認最好看的女孩。他們認識兩年,總是一起學習,每天都有聯系,幾乎形影不離。
高三結束之後,蔚遲野沒能考上亞森學院,父親找到了樣界實驗這一條路,于是,這個假期蔚遲野一直在實驗大廈呆着,和外界幾乎斷開了聯系。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和許嫣然說過話了,蔚遲野心想。但其實時間隻過去了一個多月。
他接起電話,以沉默應對,等待對面的人先開口說話。
對面傳來溫柔的音色,“遲野,我聽說實驗結束,他們放你出來了,就想着打一個電話給你。”
女孩的聲音喚醒了更多的記憶。蔚遲野想起來,自己好像和這個許嫣然的關系并不簡單,在高中那段時期的記憶裡,除了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知識以外,幾乎全都是這個留着長發的苗條女孩。
他和她是什麼關系?
蔚遲野簡單回憶了一番,而後,得出了一個答案。
朋友以上,戀人之下。
“嗯,我出來了,嫣然。”蔚遲野說道,他有些訝異,自己的聲音居然如此沙啞,弄得好像是剛出獄一樣。他咳嗽了一聲,又說道,“……你這陣子怎麼樣?”
“選校的事,爸給我安排好了。”對面的聲音頓了頓,說道,“抱歉,遲野,我可能不能在市裡上學了。”
蔚遲野搓着手裡的衣料,他用平穩的聲線問道:“新學校在什麼地方?”
“南邊,回市裡要兩個小時。”
“那也不是很遠,我們依然可以每天見面。”蔚遲野說道。
兩個小時的距離,放在以前,或許會覺得很遠,但是,在經曆過了那麼多年的跋山涉水之後,也不過是……
想到這裡,他捂住了自己臉。
——蔚遲野,那不是你的經曆。
他對自己如此說道。
兩小時的距離很長,非常長,每天見面的話,意味着往返四小時的路程。他不可能讓女孩子奔波,所以,這四個小時都是屬于他一個人的奔忙。
每天四個小時,一周二十八個小時,一個月一百二十個小時,一年一千四百六十個小時。換算成天,他一年要花六十天——也就是六分之一,睡覺的時間都已經占去了六分之二——的時間在路程上,以來維系這一段關系。
但是,女孩的臉漸漸在他的腦海裡變成了彩色的,他想起她如花一般綻開的笑容,想起他們畢業之前日日相見的約定,似乎,這一切又不那麼艱難了。
分離隻是暫時的,隻要終有可以相聚的一天,那麼就值得為此奔波。
“遲野,你會來每天看我的吧?”對面,女孩的聲音傳來,“我……想天天看見你。這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我已經很難過了。”
脆弱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機械的聲音沒有弱化它的纖柔,反而給她的聲音掩上了一層虛幻的柔美。蔚遲野感覺體内的某處一陣泛酸,他在一種無法抗拒的情緒之中,應道:“嗯,我每天都會去看你。”
“我現在就想見你,你能來找我嗎?”對面,女孩再度要求道。
“好,你在哪?”蔚遲野問。
“我就在家。”女孩回答。
“我很快過去。”蔚遲野道。
“我等你。”
挂了電話,蔚遲野下床,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之後打開了衣櫃。
時隔這麼長時間再次見面,他下意識地想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可是看着那些灰白相間的衣物,他皺着眉翻找了許久,卻挑不出一套滿意的搭配。
自己曾經怎麼會穿這些東西?這些沒品的……暗淡的……
穿上之後怎麼看都會淪為芸芸衆人,為什麼以前鐘愛穿這些一點設計感都沒有的衣服?
他勉強從裡面找出來一套記憶裡愛不釋手的棒球衣和收腿褲,套在身上,在鏡子前轉了一圈,然而,卻沒有感覺到曾經那種雀躍的自賞之情,隻覺得怎麼看,怎麼怪。
他盯着自己的臉,對着鏡子說道:“嗯……這張臉不适合這種搭配。”
又開始翻箱倒櫃,好不容易翻到了一件看起來還不錯的白襯衫,上面有深紅色的燙紋,袖口平整,剪裁得體。他曾經不喜歡這件白襯衫,認為它太正式,正式裡又有一些不妥當的花哨。
然而,此刻,他卻覺得它剛剛好。他把它套在身上,光腿站在鏡子面前,用手指虛擋住下半身的視野,想象穿一條怎樣的褲子才能搭配得當。不久,一個想法在他的腦海裡成型。
他挑了一條黑色的褲子,它看上去是牛仔的面料,但是摸上去是棉麻制成的,黑色裡面摻雜着一些淺紅色的線條,褲腰上别着簡約的暗金色裝飾。
他将它套上,在鏡子前看了一圈。
總覺得還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