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都已經排了一陣子了……”許嫣然有些進退兩難地說道。
現在,蔚遲野終于有點聽懂許嫣然的言外之意了,曾經,這個女孩說話的時候,他聽着,總覺得對方不是在表達字面上的意思,但是又時常聽不出什麼深層次的含義。但現在,他能聽懂。一個小女孩的糾結,可比那些城池領導人的貿易條件裡的彎彎繞繞易懂多了。
“我們才排了幾分鐘,這隊伍要好幾十分鐘才能排完呢。”蔚遲野找了個讓人難以拒絕的事實角度,說道。然後,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沒再問許嫣然的意思,買了兩張摩天輪專屬的貴賓票,而後,拽着她離開普通遊客通道,往那個空無一人的隊伍走去,“走,咱們去摩天輪裡乘涼。”
許嫣然跟在蔚遲野的身後,郁郁寡歡的臉終于露出來一絲笑容。
順利地通過貴賓通道,如願以償進入了那個狹小的空間。一廂可以坐兩人,他們一人坐在一邊。
門關了,鐵皮箱子緩緩往高空升起,兩人不約而同向窗外看去。
他們離地面越來越遠了,離人群也越來越遠,那些紛雜的思緒也逐漸消失,一種神奇的平靜心情升了起來。
待在人堆裡,尤其是在排隊的人群中,似乎會有一種煩悶的情緒互相傳染,擾得任何人都不得安甯。
現在,他們離開了那個大雜燴,緩緩升騰到高空之中,仿佛自由的飛鳥一般,再不被地面所束縛。
“……啊欠!”突然,許嫣然打了個噴嚏,抱緊了自己的身體。
蔚遲野關心地問:“怎麼了,你冷了?”
她揉了揉胳膊,摩擦着自己,“有點。”
蔚遲野絲毫沒覺得冷,但是既然許嫣然這麼說,他也沒多想什麼,印象裡,好像女生的身溫的确是會更低一些。
“能坐到我身邊嗎?”許嫣然問。
他身上隻穿了件襯衫,也不能脫下來給許嫣然,想了想,站起來,在狹小的空間裡彎着上身,移動到許嫣然的一邊。座艙輕輕搖晃,有往一端傾斜的趨勢,但是依然十分穩定。蔚遲野坐了過去,敞開雙臂。許嫣然的臉有些紅,往蔚遲野的懷裡湊了湊。
摟住了那個有些微微發涼的身體,蔚遲野才後知後覺有些無措。他覺得有些突兀,他和這個女孩的往來是截斷性的,無論他們高中的時候是如何相處,那對他來說都已經太遙遠了。
蔚遲野當下的心思有些亂,于是便扭頭往窗外看去。
“遲野。”這時,許嫣然小聲地叫他。
“嗯,怎麼了?”
許嫣然沉默了半晌,聲音低柔,像是在說什麼蜜語一般,“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蔚遲野看着許嫣然的側臉,幾乎能看清上面細密的絨毛,她的臉蛋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像是要回應許嫣然的柔藹,“在學校的開學典禮上?”
“不,那時我們隻是單純見過一面,後面很長時間都沒有說過話。”許嫣然搖搖頭,細軟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晃,“我是說那一次。在朱河邊上,我掉進河裡,你把我救上來的那次。”
蔚遲野跟着許嫣然的話進行回憶,在記憶裡找到了一些零散的片段,“哦,是那一次。”
“那條河邊上不經常有人走,所以,我選擇在那裡結束自己的生命。”許嫣然說道,聲音平靜,仿佛那是别人的事情一樣,“但沒想到,那天你卻經過了河邊。”
“我看到有人在水裡掙紮,就跳下去了。”蔚遲野說。他避開了一些敏感的話題,比如許嫣然為什麼投河,後來又為什麼放棄了尋死。他沒探究過,隻從她的口中聽到過一些解釋,原因似乎和她的父親有關。
許嫣然側過頭來,身子往他的懷裡依偎了一些,“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怎麼也想不清楚,人生究竟還有什麼活着的價值。”
“……這沒什麼想不明白的。”他垂眼說道。
許嫣然則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不喜歡的地方就離開,就算撿破爛也不再回去。不從厭惡之人的手中逃出來,就說明還能忍受對方,甚于拾荒帶來的艱苦和對自尊的侮辱。”蔚遲野說道,他控制不住地長篇大論了一番,就好像誰打開了心中的話匣,導緻他的嘴滔滔不絕,“無論如何,死亡都是最後的選擇。”
“嗯,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要謝謝你……”許嫣然說道,她盯着蔚遲野,眼裡有種濃稠的情緒,“……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蔚遲野盯着她,看着她眼裡濃厚的情緒,本來還想說什麼的嘴停下了,緊抿在一起。
許嫣然微微仰着頭,表情帶着些空泛的迷茫。她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一條縫隙,眼睛也眯了起來,像是有些困倦——可能吧,又或許這隻是蔚遲野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