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遲野很清楚,那是蔚天楚的房間,兩人的卧房一個在樓梯的左側,一個在右側,平日裡他們的作息不同,也不怎麼能碰得上。
此刻,蔚天楚的身影從門後出現,他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襯衫,一邊往外走。看到對面的蔚遲野,蔚天楚的動作僵了一下,而後很快平複,哼了一聲,關上了房門。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實驗大廈,那個時候,柏汝恭和方遠韶等人宣布下一個進入樣界的實驗者是蔚天楚,要蔚遲野配合說出葛馬的所在位置,但蔚遲野閉口不言。
無論如何,蔚遲野都不希望下一個實驗者是蔚天楚,這本來是他有些别扭的想法,但在柏汝恭和他說了那些話之後,這種想法更加強烈了。
畢竟,這個弟弟,看上去就是個沒有人性的禍害,如果讓他進入了樣界,很難想象他會怎麼對待裡面的人——那些……所謂的和他們存在形式不同的人類。
不想和對方離得太近,蔚遲野便在一旁等待對方先下樓梯。但蔚天楚走到一半卻停下了,并不着急下樓,靠着扶手守在樓梯口,盯着蔚遲野,眼裡有一絲戲谑,“聽說你進了拘留所?”
蔚遲野不理會對方的戲谑,既然蔚天楚出現了,他倒是不用下樓再找别人詢問情況了,“奶奶的葬禮在什麼時候舉行?”
蔚天楚此刻似乎保有足夠的耐心,為了更好地嘲笑自己的兄長,他擺出了一副有問必答的模樣,隻等話題轉移到可以供他戲弄的方向,“葬禮在兩天之後。”
“奶奶現在在哪?”蔚遲野問,他也不和蔚天楚多說,隻是詢問。
單純是回答問題的話,蔚天楚似乎還能正常地交流,“在她自己房間。”
蔚遲野捏緊了旁邊的扶手,心情沒由來有些沉痛。奶奶的房間曾經在二層,但摔斷了腿之後,他們就把她轉移到了一層,方便擔架運進運出。
已經知道了奶奶的所在,但是此刻,蔚遲野卻邁不動腳步。他見過很多死人,然而,在知道樓下的那個卧房躺着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親人時,他還是退卻了,不敢前往,不敢靠近。他在害怕,總覺得看到了對方的臉,就必須承認對方的逝去。
一旁,蔚天楚好笑地盯着他,像是想要把他的醜态盡收眼底,他将話題轉移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方面,問道:“所以,聽說了你打了人?還把對方送進醫院裡去了,曾經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麼血氣方剛的一面。”
蔚遲野沒有理會他,這是明顯的挑釁,低級到他都懶得在意。
蔚天楚還沒完,“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真不值當啊。為了天底下最廉價的消耗品,你就這麼差點把自己的前程也搭進去了。要不是父親出手,我恐怕幾年都見不到你了啊,哥哥。”
蔚遲野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爛人。在對方的眼裡,這世界上就沒有能入眼的東西,或許隻有在蔚統面前他才能夠表現得稍微敬重一些。
蔚天楚用那番話刺激他,明顯是想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但蔚遲野又怎會中他的下懷,懶得和對方糾結,反正該問的問題都問了,他擡腿,面朝對方往樓梯口走。
蔚天楚趴在欄杆上,輕松地說道:“你看着心情不好啊,是因為奶奶去世了,還是因為樣界實驗把你除名的事,又或者,是因為女人?”
蔚遲野沒搭理他,走過對方的身側,無動于衷地往樓梯下走。
咯哒。
就在這時,蔚天楚的房門開了,有個人影從中探了出來。蔚遲野駐足觀望,他停下不是因為想看看對方是誰,而是因為他弟弟露出了有些驚怒的模樣。
“回去!”蔚天楚用命令式的語氣說道。
走廊的盡頭,那個剛從蔚天楚房門裡出來的身影頓了一下,沒說什麼,像是蝸牛縮回殼裡一般,緩緩退到了卧室裡,輕輕關上了門。
廊道裡比較陰暗,蔚遲野沒有看清對方的面容,但從身體的輪廓來看,那應該是一個女人,而且身上大概沒穿多少衣服。
具體是什麼人,不需要動腦就知道。雖然蔚天楚在本國法律的定義上還沒有成年,但法律界定的向來是一個标準化的平均值,落實到個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合适,尤其是在人類的思想和身體成熟上。
在十六七的年紀,人已經對很多事情有了概念,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說,成不成年不是一紙文書決定的。
所以,一個女人出現在弟弟的房間裡,蔚遲野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震驚的事。他權當沒看見,繼續往樓梯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