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說。
那之後大姑似乎和他說了些什麼,但是蔚遲野不記得了。
他有些固執地留在這裡,好像靈魂被定住了,盡管身體酸脹,雙腿麻木不已,可他哪都去不了。
他好像也沒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金錢,沒有學業,沒有未來。
這個世界上,和他有幹系的人,都一個接一個離開了他。
蔚遲野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通訊錄。他總是想要在上面找到一些能夠打過去電話的名字,但是,總是一無所得。
現在,他的腦海裡裝着的,是兩天前那個夜裡成型的一個計劃。
但是,在落實那個計劃之前,他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想要确認。
他想給某個人最後一次機會。
十八年來,他一直在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就是因為這個男人給予了他太多的期許。而蔚遲野也覺得有義務實現對方的期待,所以活成了一個言聽計從的傀儡。
現在,這條别人為他鋪陳的道路走到了盡頭。
蔚遲野還記得最初的自己是如何地胸懷壯志,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得到父親的稱贊,一句類似“真不愧是我兒子”的贊賞就足夠。
實話實說,他當真是想要聽到這句話,也曾為了這句話而努力過。但現在無論怎麼看,他都離這句贊揚越來越遠了。
對蔚統的稱呼在他的通迅錄裡靜靜躺着,“父親”兩個字離他那麼近又那麼遙遠,熟悉又陌生,親切又冷漠。
他記憶裡閃現出來兩張不同的面孔,他們都是他的父親,可為什麼兩人之間卻有着這麼大的差别?
此刻,他不禁有些悲哀地妄想,是不是蔚統對孩子的愛其實和杜義是一樣的,隻是他們教育的方式不一樣,才會給人留下差異如此巨大的感受。是不是隻是因為自己作為一個孩子的角度有局限性,所以誤會了蔚統什麼?
如果真的隻是誤會的話,那他斷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不想最終意識到對方的良苦用心時,才追悔莫及。
蔚遲野給那個電話号碼撥去了電話。在等待了半晌之後,電話沒有被接通,聽筒裡傳來一串溫柔的女聲,提示對方在忙。
這個提示……顯然,蔚統挂斷了他的電話。
蔚遲野放下手機,頓了頓,孤注一擲一般,再度拿起它,給對方撥去電話。
“接啊。”他低聲說道。
接起來,給他們彼此最後一次機會,不要讓他真的走上那條路,不要讓一切都變得無法挽回。
“接啊,爸。”蔚遲野聽着手機裡的等待音,一隻手胡亂地抓住自己的頭發,眉頭緊皺,心煩意亂。
“别讓我——”
他話還沒說完,耳旁又響起挂斷電話的聲音。
蔚遲野的手垂落下去,他往前踉跄了一步,扶着新立的墓碑坐下,擡頭看向天空。
頭頂蔚藍一片,太陽有些刺眼,他的皮膚在輕微地灼燒,可内核好像卻是冷的。
他打起了一些精神,心想,或許父親在忙吧,也許等他空閑下來了,就會回撥一個電話。
可是等了好一陣子,手機還是很安靜。
他不死心地又拿起它,再次按下了那個兩次未能打通的電話号碼。
頭深埋進腿間,他感覺有些氣絕,聲音像在祈禱、央求什麼一般,“接我的電話啊,不然我真的……”
這次,等待音非但沒有響起,甚至變成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他的手臂一軟,墜了下去,手機掉在了堅硬的泥土上,咚一聲,屏幕的一角瞬間撞開了四散的裂紋。
蔚遲野朝自己的手機投去有些失焦的視線,慢慢地,他才看清它上面的裂紋。那就像是自己錯綜複雜的人生,最初往往隻是一個角的潰爛,而後七零八落地,整個生命也随之破碎。
為什麼不接電話。他隻是想和他說說話,想問問他,自己現在經曆的這些,是不是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無法避免的磨難,對方是否依然對他懷有信心,将來某天自己是否還能有讓對方驕傲的可能。
他隻是想要得到一些肯定,但是,蔚統顯然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無論因為什麼,他的父親此刻不想聽見他的聲音。打了三通電話,對方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選擇直接将手機關機。
此情此景,讓他不禁想起一個人。
會想起這個人來,也是有些突然。他想,可能是因為兩天前,柏汝恭在他電話提到了那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