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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後。
明媚的陽光灑進室内,照在桌面上,映出一小片光影。窗外是一片花園,種滿了鮮豔的花朵和茂盛綠植。
女人坐在窗台的書桌前,拿着筆,斟酌良久,寫下了第一句話。
“我們度過了寒冬,萬物複蘇,有花,有谷物,有從來沒見過的動物從地下蘇醒、進入我們的視野。
“人們将火爐搬出了屋子,家門口也不再堆積小山丘似的木柴。井口打上來的水是溫暖的,因為凍傷而生病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雪一年隻下一季,光歐一度因此郁郁寡歡,他說他要搬到叱雲颠上去住,結果發現叱雲颠上也沒有雪了。
“那些一度與我們共生的馴鹿開始往西邊更寒冷的地方遷徙,不過取而代之地,水牛、綿羊和野馬進入了視野。我們在血皚周圍劃出了牧區和耕地,城市裡擁擠的人口終于疏散到了溫暖的大地上去。
“什麼都回來了,不管是宜人的氣候,還是繁複多樣的生物。五谷豐登,鮮花遍野,那些過去的東西,都回到了我們的生命當中。
“除了那個叫葛馬的人。”
敲門聲響起,董莉莉回過頭去。她時常披散的長發紮了起來,長久的夏日不再适合那樣的造型,當下,整個人都變得幹練了起來。
“誰呀?”她開口問。
“是我,趙婆婆。”
趙婆婆是與她最近往來較多的管家,主要是幫助她打理家裡的一切。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回到了血皚城,離開了從小長大的那個家,現在……她有一個更大的家庭需要管理。
“今天去場地采采風,殿下讓我接您過去。”婆婆說道。
自從杜光歐回到血皚城之後,一年時間裡,他沒有登基。父兄逝去,三年之間,他不會登上那個王座,這是他在衆人面前立下的誓言,以此紀念逝去的人們。
話雖這麼說,但是,一個城主應當肩負的責任,他也一件沒少擔。
“馬上就來。”董莉莉說道。
她又趴在桌面上,在那信上落下幾筆。
“一開始,我們都不相信他死了,畢竟他已經活了幾千年,而且還有那種涅形的能力。
“直到納七——就是那頭總和我們在一起的白色馴鹿——背着葛馬的斜挎包出現在我們面前。在看過裡面的一封洋洋灑灑的告别書後,我們才肯接受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這個事實。
“光歐說,他自輪回中誕生,也随輪回的消亡而逝去。他之所以現形,是因為這個世界被束縛而生的屈辱與不甘。他在世界的盛怒中誕生,是那憤怒的具象化。
“而當這個世界的桎梏消失,憤怒消解,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載體。
“他作為葛馬離開了我們,但是,也永遠與我們同在。”
女人起身離開了房間,潔白的紙張躺在桌面上,字迹沉靜。
她跟着趙婆婆上了馬車,馬車行走在王城内的石闆路上。
四處都可以見到工人們在忙碌,搬運石塊和水泥。
這一年,他們開始重新修建王城,這并非為了多麼奢華享樂的目的,而是因為這裡埋藏了太多不好的回憶。
所以幹脆讓這王城煥然一新,把故人的美好回憶裝載在心裡,如此,攜帶着那些生命的重量繼續走下去。
馬車在一棟樓宇前停了下來,董莉莉下了車,走進建築裡面。這是一個空曠的大堂,座椅還沒有擺齊,隻有偌大的穹頂,還有萬衆矚目的高台。
此刻,一個男人站在高台上,目光望着一旁的窗戶。他長發,獨臂,一襲黑色的披風墜在地上,背影修長挺拔。
聽到了門口的響動,他轉過頭來,露出一個笑容,“你來了。”
董莉莉走過去,像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杜光歐注視着她,眼中帶着難得一見的溫情,“這個地方,你還喜歡嗎?”
大堂有些空靈,站在高台上,仿佛能聽到一種深抵靈魂的共鳴。
不久之後,這裡會來很多人,兩邊會擺上許多鮮花,他們兩人會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交換永恒諾言。
“我喜歡。你喜歡嗎?”她問。
“我也喜歡。”他說。看着她,仿佛世界隻有如此一人一般。
董莉莉笑起來,表情輕松地說:“爸說他不來,但是獻上祝福。”
“我還能奢求什麼呢。”杜光歐環過董莉莉的腰,與她依偎在一起,“那個代代城主代代抗的‘倔老頭’不來砸場子,我就已經很感激他了。”
偌大的廳堂内,兩個身影遲遲沒有離去。
直到天色有些暗了,他們才有些依依不舍地分開。